終於,當那件事發生之後,胡惟庸的不臣之心被徹底地激發而出。


    “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丞相府邸上的一間密室,突然傳出一聲低喝。


    此時房間裏隻有三個人,一個是胡惟庸,一個是他的兒子,還有一個鄉下土財主打扮的中年人,他是胡惟庸在定遠老家的一個遠房親戚。


    “丞相,小人所言句句屬實啊。”中年人見胡惟庸不信,立刻跪倒在地,用手指天,作發誓狀:“此等大事,小人豈敢胡說?您家門口前的那口水井裏,一夜之間突然就有石筍出現,高達數尺。”


    “不僅如此,每到夜晚,您的祖墳之上都會燃起熊熊的火焰,把大半個夜空都照亮,此乃是祥瑞之兆啊!”


    “我等村人都說,這是丞相富貴至極,才有如此之相。想必不久之後丞相還會有好事發生。”


    言之鑿鑿,不像是在說謊,胡惟庸已是信了幾分,他的兒子胡運良更不用說,早就對此事深信不疑。


    “父親!”胡惟庸還沒有說話,胡運良已經叫出了聲,他的眼裏盡是狂熱。


    胡惟庸對他比了個手勢,隨後揮了揮手:“退下吧,自己去管家那兒領賞。”


    等到中年人歡天喜地地走後,胡運良立刻滿臉驚喜地開口:


    “父親,此乃大吉之兆啊!傳說昔日陛下出生之日,滿室盡是紅光,有紫氣自天邊入淳皇後(朱元璋母親陳氏)之腹,陛下遂有天下。今我等祖墳也生異兆,難道是我胡氏,也要承天命……”


    “不可胡言!”胡惟庸打斷了他的話,瞪了他一眼。但是那語氣軟綿綿的,沒有絲毫的威懾力,顯然他心中並非如此所想。


    胡運良自是了解父親的,他繼續說道:


    “父親,如今您貴為百官之首,執掌中書,陛下都對您忌憚三分,天下又何人是您的對手?中書左丞嚴淩已是塚中枯骨,禦史大夫是您的親信,右丞相、中書右丞又領兵在外,誰……”


    “不要說了!”胡惟庸突然提高了嗓門,嚇得胡運良止住了話頭。


    但是當他看到父親眼中那赤裸裸的野心時,他笑了,他知道自己的父親已經動心。


    胡惟庸的手指敲了敲扶手,腦中萬千思緒劃過。


    倒不是他有多麽迷信,一個所謂祥瑞,就能讓他瞬間不知天高地厚。


    實在是這些年朱元璋對他太過放縱,成為丞相的這幾年,他什麽沒幹過啊!刺殺徐達、毒殺劉基、截留奏折、生殺廢黜之事自決、收受賄賂無數,換作任何一個官員,都已經死得不能再死。


    可是他活了下來,可是他活得很好。


    他知道朱元璋不會不清楚這一切的。


    他以為朱元璋怕了,怕了他的權勢,所以隻能暫時對他隱忍。


    祥瑞的出現,是最後一根稻草。


    我是天命之子!這一切在他的腦海中,匯聚,產生了這一個念頭,並且愈發不可收拾。


    “運良。”他突然開口,“你派人去通知倭國,請他們調數百名精銳武士,在下次朝貢的時候混進來。”


    “另外,封績那個家夥不是元朝的舊臣嗎?讓他去聯絡殘元的嗣君,請元軍為外援。告訴他們,事成之後,我與他們平分天下。”


    胡運良的臉上瞬間流過欣喜之色,他已經在幻想自己成為太子甚至皇帝之後的生活了。


    “好!”他大聲應諾。


    明初最大的謀逆之案,就此拉開了序幕。


    要是那中年人和其餘編造此事的人知道父子倆的想法,不知道會作何感想。


    天可憐見,他們本來隻是想拍個馬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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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州府,這裏是與倭國交流最頻繁的地方,同時指揮使林賢也是胡惟庸的黨羽。


    通倭,自然要找他。


    然而胡氏父子不知道的是,明州衛指揮使林賢,他是胡惟庸的手下,這不假。


    但是他與明州嚴家關係也極其的密切,畢竟對方是此地的最大豪族,進而的,他搭上了嚴淩這條線。


    原來的曆史上這個時候他已經是胡惟庸的死黨,自然一心一意聽命。


    但是現在嘛……


    就這麽說吧,造反的事情,贏了有從龍之功,可是我要是檢舉了你,一樣的大功,而且沒有絲毫的風險。


    於是他不僅沒有按命令派人聯係日本,反而在裝作順從送走了信使之後,立馬把事情捅到了嚴淩那裏。


    當嚴淩聽聞此事時,他露出了笑容。


    胡惟庸,你終於忍不住了嗎?


    不過政治鬥爭,講究個一擊必殺,現在胡惟庸的罪還沒有到陛下的預期,通倭還不足以置他於死地。


    謀逆才行。


    還要再等一個機會。


    其實這事兒和嚴淩關係不大,畢竟胡惟庸現在也不怎麽來惹他。


    但是胡惟庸案卻牽連到了一個對嚴淩而言很重要的人物——李善長。


    李善長長得是一副溫和寬厚的樣子,但是其人其實心胸狹窄,睚眥必報,待人苛刻。這也是他後來牆倒眾人推,連家仆都落井下石的重要原因,也因此導致皇帝的反感。


    但是他對嚴淩卻是很好的。在初入紅巾軍勢力的時候,朱元璋手下文人不多,兩人在政務上一教一學,後來又是一起共事,李善長欣賞嚴淩的眼界與經營能力,而嚴淩對這位堪比蕭何的明初重臣本來就印象極好,兩人培養出了相當深厚的感情。要不是嚴淩的兒子出生得晚,雙方說不得做一個兒女親家。


    嚴淩做不到眼睜睜看著他被牽連。


    而李善長那個事兒其實也很簡單,隻要他不要像原本曆史上那樣隱瞞胡惟庸叛逆的事實,根本就牽連不到他,甚至還有功。


    雖然到了藍玉的時候隻要你手中有丹書鐵券你就別想活,但是藍玉案還要多久?十三年啊,就李善長這身體,要是還能活十三年偷著樂去吧你。


    而這一切,對於嚴淩而言,隻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


    他決定拉李善長一把。


    更重要的是,把勳貴集團中的重要一極給拉迴來,也有利於之後文臣與武將的抗衡。


    畢竟就是後麵勳貴力量的失衡,才導致的文官坐大,甚至再度恢複前宋時期崇文抑武的情況。雖然有某位皇帝一戰勳貴全折的緣故,但是太祖朝六公二十八侯二伯,走出決賽圈的隻有一公兩侯一伯,這也未必不是一個重要原因……


    那一晚,一個人影悄悄從越國公府的後門離開。


    一路向西,往李善長的老家濠州定遠而去,他帶去了越國公給韓國公的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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