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陳友諒收集了殘兵,絕望地發現,自己已經隻剩下不到二分之一的兵力了。


    這也是他家底厚,雖然傷亡這麽慘重,但是由於跑得快,還是剩下了相當的實力。


    然而,這些士兵的士氣極其的低落,更有許多人在之前的戰鬥中被火炮與火銃、箭矢打傷,哪怕此時坐在大營中,依然可以聽見外麵的哀嚎聲。


    龍椅上的陳友諒皺了皺眉頭,旁邊的侍從已經心領神會地走了出去。


    不多時,外麵的慘叫聲便消失了,那侍衛帶著一身血氣走了進來。


    眾將對視一眼,不由地有些膽寒。


    大漢皇帝環視了一遍四周,他是有意為之的。陳友諒的軍隊並不是靠忠誠等聚合的,完全是靠著他的實力,才鎮壓住了這群徐壽輝的舊部。


    現在遭到慘敗,他首先要做的是立威,這點他很明白,不然很有可能,某位將領會把他的頭顱當做在新勢力升官發財的墊腳石。


    眼見眾將領已經被震懾住,他才慢悠悠地開口:


    “諸位,對於之後的作戰,有什麽看法啊?”


    在座的十幾名將領麵麵廝覷,相對無言。


    咱都敗成這個樣子了,您還不想著退兵依托堅城進行抵抗,難道還想打下去?


    良久的沉默,讓陳友諒有些不滿,他從鼻子裏發出“哼”的一聲,陰鷲的眼神掃視過眾將,所有被他注視到的將領都不由地低下了頭,內心一陣恐慌。自從白天的失敗之後,陳友諒的脾氣是愈發的喜怒無常了。


    終於有將領開口,打破了沉默。


    “陛下,要不,咱們從北邊抽調士兵過來吧?現有的部隊士氣低落,恐怕是難以繼續作戰了……”


    北邊,即荊南地區,那裏是大漢與元朝接壤之處,陳友諒雖然大舉東進,然而在此地依然留有重兵,以防備元軍南下。


    他說得其實沒有錯,用漢軍那些已經被吳軍嚇破了膽的殘兵敗將去對敵,指不定還要輸得有多難看呢!調那些士氣尚且高昂的軍隊過來,單從鄱陽湖的戰局來看,確實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然而聞聽此言,陳友諒卻狠狠一拍龍椅的扶手,發出震耳欲聾的怒吼聲:


    “好膽!竟敢出此言!若是元軍南下,大好河山豈不是再度淪落?!!拉下去,斬首示眾!”


    立時便有數名親兵上前,將那將領拖下,他做夢都沒有想到隻是提一個建議,竟然就惹來了殺身之禍,在“饒命”的哭喊之中被削去了頭顱。


    “北兵絕不能動!再有妄言者,皆斬!”陳友諒氣喘籲籲的,眼珠通紅。他一屁股坐了下來,瞪視著周圍的將領。


    “縱然,縱然朕最後真的……朱元璋取了天下,這江山,多少還是漢家王朝的……”他用隻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低聲呢喃道。


    眾將麵麵廝覷,這下子是真的不敢說話了,陳友諒的暴戾嚇著了他們,同時也更加確定了陳漢政權的搖搖欲墜。


    很多人已經起了別樣的心思。


    陳友諒將這一切看在眼裏。


    “諸位,不必擔憂,朕已有破敵之法。”他咧嘴,露出一個極具危險性的笑容。


    “朕獲悉,朱元璋那主艦,被刷成了白色。明日我等集結重兵,直衝那白色艦船,擒殺朱元璋,何愁敵軍不破?”


    眾將猛然抬起頭,看向陳友諒,他們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光。


    還有機會!


    “明日,諸軍當奮力向前,死戰不退!待此戰結束,在座列位皆有封賞!擒朱元璋者,封異姓王!”陳友諒大手一揮,這是他維持住自己集團的第二個手段——功名利祿。


    這一招很奏效,在有了一個看似可靠的計劃之後,漢軍將領們再度有了信心,尤其是那裂土封王的誘惑,更是讓人難以抵禦。


    “尊上命!”他們齊聲喝道。


    第二天,漢軍再度揚起風帆,向吳軍發動了進攻。


    然而當吳軍的艦船毫不示弱地迎上來時,已經準備好爭奪那王位的將領們卻傻眼了。


    吳軍之中,竟然齊刷刷得一片白色,十艘戰船中,倒有六七艘被刷成了白色,根本不知道朱元璋的旗艦在哪裏!


    而有了之前那張定邊單騎衝陣的前車之鑒,朱元璋那帥旗早已隱藏,隻有吳軍內部的人才知道哪艘是主艦,漢軍想要斬首,但卻壓根就無從下手!


    漢軍將領們傻眼了,他們沒想到這一出,然而吳軍卻不會等他們,再度發起了攻勢。


    陳友諒的艦隊一如既往的高大,然而此時的他們已經損失了太多的戰船,而且士兵們士氣底下,吳軍利用漢軍艦船笨重、轉彎困難的弱點,用大量的中型船隻進行“狼群”攻勢,漢軍根本抵擋不住,節節敗退。


    更離譜的是,由於漢軍艦船太大、隔音效果太好,哪怕是戰船甲板上的士兵都已經被殺光了,下麵搖櫓的將士依然唿號依舊,賣力地駕船,導致無法形成合力,被逐個擊破!


    僅僅一個上午,漢軍再度大敗,無數的兵器、旗幟與屍體被從船上丟下,竟爾遮蔽了鄱陽湖的湖麵!


    漢軍幾乎是成建製地投降,甚至連將領都失去了反抗的意誌,陳友諒狼狽地帶著最後的軍隊,退迴自己的營寨。


    雙方再度展開對峙,隻不過此時的形式徹底逆轉。


    過了幾天,陳友諒又收到了一個令他崩潰的消息。


    在洪都打得他心態炸裂的朱文正再度用一把大火,葬送了自己的所有糧船。


    這下是真的沒得玩了。


    八月,陳友諒收攏不多的殘兵敗將,正式開始撤退。


    然而打蛇不死的道理朱元璋還是懂的,當漢軍自南湖嘴試圖逃迴武昌時,被早已經等在此地的吳軍阻擊。


    此時的陳友諒,相比於來時的戰船千艘,遮天蔽日,已經隻剩下了區區一百多艘的破船。


    他集合了所有部隊,試圖突圍而出。


    雙方大戰不止,順流激鬥,一直到了涇江口。


    嚴淩帶著百餘艘船隻,扼守在這裏。


    他望著那激戰的雙方眯了眯眼睛,陳友諒的旗艦赫然在目,那大旗之下,大漢的皇帝正在親自指揮作戰,振奮士氣。


    嚴淩命令自己的座艦靠過去,在距離足夠近的時候,他對著自己的部下下達了命令:


    “對著那隻船,放箭。”


    嚴淩船上數百名士兵同時彎弓搭箭。


    而在那無數支箭羽之中,有一支,射向了一個特殊的位置。


    從眼睛,貫腦而過。


    一代梟雄,就以這樣一個並不轟轟烈烈的方式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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