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心之簡單洗個澡,躺在床上。


    毫無睡意。


    眼睛又幹又澀,一滴眼淚都掉不出來,嗓子卻發疼,哽得難受。


    她從枕頭底下摸出手機,點開了之前那封郵件。


    翻來覆去的看。


    平安。


    這兩個字到底有什麽特殊的含義?


    程昊是希望她平安,還是祈禱自己平安。


    可為什麽會發給她呢?


    出車禍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在楚心之沒察覺到的情況下,盛北弦掀開被子,鑽進被窩。


    直到他的是手臂纏上她的腰,她才驚醒過來。


    她小腿彎曲,整個人埋在他懷裏。


    「北弦。」她聲音輕輕地,幾乎被窗外雨水滴落的聲音掩蓋。


    但盛北弦還是清晰地聽到了她的輕喚,臉輕蹭著她的麵頰,「嗯?怎麽了?」


    楚心之把手機拿給盛北弦看。


    「這是程昊在出車禍時發給我的郵件。我不知道他這兩個字是什麽意思。」


    盛北弦瞥了一眼手機屏幕。


    平安。


    「會不會後麵還有字,當時情況緊急,他沒有打完就發給你了。」他猜測道。


    要不然,單憑這兩個字,誰都沒辦法猜到底是什麽意思。


    楚心之經他一提醒,想了想,確實有可能是他說的這樣。


    「還有一件事。」盛北弦啟唇,清冽的嗓音如泉水,奇異地撫平了心中的不安。


    「什麽?」


    「晚上,薑氏集團的董事長薑振聰去世了。」在得知程昊出事的時候,他就發消息讓霍霆深去查了整件事的前因後果。


    事實的真相卻是撲朔迷離。


    「薑振聰?!」楚心之驚訝。


    那不是薑一瀾的父親嗎?


    他的死和程昊有關係?


    根據程昊與盛北瑜之間的關係變化,她大概猜到了程昊跟薑家是有恩怨的。


    他跟薑一瀾在一起應該有目的。


    她不得不猜測,程昊殺了薑振聰,然後被人發現,有人殺他為薑振聰償命。


    是這樣嗎?


    她不敢確定。


    可仔細想想,又覺得不太可能。


    程昊很喜歡盛北瑜,他大概不會讓自己陷入深淵中,獨留盛北瑜痛苦。


    那事實的真相到底是什麽樣的?


    楚心之抱著盛北弦的腰,「你是不是查到什麽了?我想知道。」末了,她補充一句,「不許瞞著我。」


    她現在半分睡意都沒有。


    滿腦子都是傅景堯那句「他已經被判定為植物人了」。


    盛北弦無聲喟嘆,撫摸著她柔軟的頭髮,聲音低沉說,「程昊本名應該叫蘇昊,二十年前,薑振聰害死了他父親,搶占了他母親,並且捲走了蘇家所有的財產。程昊此次迴國應該是為了報仇。」


    楚心之抿抿唇,沉默不語。


    心裏卻翻起了驚濤駭浪。


    按照他說的,蘇家二十年前應該也是有名氣的貴族吧。


    怪不得她總覺得程昊骨子裏有種貴公子的氣質。


    那是天生帶來的氣質吧。


    就像盛北弦,他生來高高在上,給人的感覺,從來都是睥睨天下的帝王。


    而程昊給她的感覺,就是一個落魄公子。


    眼中偶爾流露出的哀色又很快被輕佻的笑意覆蓋。


    盛北弦繼續說,「薑振聰的死大概跟程昊沒關係。聽薑家的傭人說,程昊上樓叫薑振聰吃完的時候,發現他已經死了。死在書房,被人用繩子吊起來活活勒死的……後來,不知為什麽,程昊突然衝出了薑家別墅,他就是在那之後出了車禍。」


    不想噁心到楚心之。


    他自然選擇隱瞞了薑振聰被人切斷命根子那一段。


    楚心之聽了,更加睡不著。


    薑振聰的死跟程昊無關,那程昊又為什麽會出事?


    「想要查清這件事,隻能從肇事車輛那裏下手。」盛北弦說,「今晚下著雨,現場的痕跡應該毀得很嚴重,警方調查起來並不容易。」


    楚心之心沉悶悶的,唿吸都開始不暢了。


    腦子突然飛快地閃過什麽。


    太快了。


    想要抓卻抓不住。


    盛北弦不輕不重地捏著她肩膀,「睡吧,再不睡天都要亮了。」


    楚心之的眸子卻霍然睜大,她終於想起剛才腦子裏一閃而過的畫麵了。


    「北弦,你覺不覺得程昊出事的方式跟我們那次很像?」


    盛北弦有一瞬間的沉默。


    楚心之提示道,「戚邵東詐死那次,不也是有好幾輛車突然撞到了一起,最後出現了爆炸嗎?」


    漆黑寂靜的房間,盛北弦的唿吸停滯了。


    墨色的瞳仁緊縮起來。


    「你覺得我說的不對嗎?」沒聽見盛北弦的迴應,楚心之問道。


    盛北弦突然摟緊了楚心之,「程昊的事情寶貝先別管了,我來處理。」


    楚心之聽出了他聲音中的緊張和擔心。


    她其實也很不安。


    她有一種感覺,就好像塵封了許久的暗箭又變得鋒利起來,隨時都能射向別人。


    明處的人,毫無防備,甚至都毫無反擊之力。


    她害怕。


    安逸溫馨的日子過得太久了,她一點風吹草動都經受不住。


    總覺得,不知何時,那埋藏在暗處的利箭就會射向她。


    楚心之蜷起手指,緊緊攥著盛北弦的衣服。


    兩人親密無間地相貼。


    翌日,清晨。


    秋雨綿綿,溫度陡然降了好幾度,透過明亮的窗戶,都能看到後院裏幾片飄零的黃葉躺在地上,混合著泥水,髒汙不堪。


    楚心之早起就覺得頭有點疼。


    昨晚睡得太晚了。


    淩晨四點多才睡下,卻沒有真正睡著。


    每次感覺到自己快要睡著時,就會無緣無故驚醒。


    她吸了吸鼻子,堵得慌。


    鼻塞了。


    盛北弦第一時間察覺出她不對勁,被子底下,她的體溫比平時要高一些。


    也不怪他這般敏感。


    實在是楚心之的體製特殊,一到了秋冬季節,她的小手、小腳都是冰涼涼的。


    很難捂熱。


    盛北弦總是抱著她睡覺,把她兩隻小手放在胸膛上,把她一雙小腳夾在兩腿中間,幫她暖著。


    剛才醒來的時候就感覺到她身子熱烘烘的,手心還出汗了。


    一摸額頭,有點燙。


    「寶貝。」他額頭抵著她的,輕喚了一聲。


    「嗯。」聲音聽起來帶著點沙啞。


    她五官都皺到了一起,沙啞著嗓子說,「唔,嗓子疼。」


    盛北弦也緊張了,「可能感冒了。」


    他三下兩下幫她穿好了衣服,抱她下床。


    楚心之雖然覺得身體不舒服,倒也沒嚴重到不能下床走路的地步,掙紮著從他懷裏下來,「我自己洗漱吧,一會兒找點感冒藥吃下就好了。」


    盛北弦卻不放心,等她洗漱完,直接抱著她下樓。


    楚心之頭疼,腦子昏沉沉的,暈乎乎的,也不想說話,想了想,卻還是忍不住輕聲說,「快放我下來吧,被爺爺奶奶看到了,他們又該擔心了。」聲音依舊沙啞。


    之前她低血糖差點暈倒,家裏都大驚小怪了好幾天。


    她實在受寵若驚。


    「別逞能了,剛才走路的時候,有本事別晃。」對她的身體,他從來沒馬虎過,容不得她自己瞎胡鬧。


    楚心之:「……」


    沒再與他爭辯,安心待在他懷裏。


    一樓,客廳。


    兩個小傢夥一大早就不安分,尤其是彥彥,尖叫著繞著大廳跑來跑去。


    盛北弦眉心蹙了蹙,抱著楚心之坐在沙發上。


    叫來一個傭人,讓她去拿體溫計。


    彥彥一看到楚心之,就邁著小短腿往她懷裏撲。


    盛北弦一伸手,把小傢夥擋在一個範圍外,不讓他繼續前進。


    小傢夥張開小手,「麻麻,抱。」


    「不許抱。」盛北弦難得一見的嚴厲,「自己玩。」


    彥彥撅著小嘴巴,坐在邊上。


    楚心之伸手,捋了捋小傢夥頭頂的短髮,聲音輕輕地說,「彥彥乖,媽媽不舒服,先不抱了。」


    小傢夥也不知聽懂了沒,總歸沒有再鬧。


    傭人拿了體溫計過來,遞給盛北弦,見他手伸進楚心之的衣服裏,關心地問,「少夫人生病了?」


    楚心之輕笑,「感冒了。」


    傭人點點頭。


    盛老爺子和盛老夫人從房間裏出來,不經意間聽到了傭人的話,老太太問道,「誰生病了。」


    傭人正準備往廚房走,「少夫人感冒了,聽著說話時,嗓子都是啞的。」


    馮婉抬步下樓,聽到這話,嘴角撇了撇。


    真嬌弱!


    上次頭暈了一下,鬧得家裏兵荒馬亂。


    眼下又感冒了。


    不出意外,老太太又得當個寶貝似的疼著。


    總之,楚心之有個小病小痛那就是全家的大事,別人要是吃個胃藥,還得躲在房間裏偷偷吃。


    真是偏心偏得沒邊兒了。


    她好歹也為盛家添了一雙兒女,這麽多年來,也沒見老爺子和老太太對她這麽好。


    這樣的想法一出,就聽到盛老太太略顯緊張的聲音,「楚丫頭感冒了?嚴重嗎?趕緊打電話叫小許過來看看,生病了可拖不得。」


    聽聽,緊張得跟什麽似的,


    誰沒感冒過?


    至於嗎?


    馮婉暗想著,眼中劃過不屑。


    盛北弦沒注意馮婉的臉色,替楚心之答話,「早起時感冒了,可能發燒了。」


    見楚心之懶洋洋的,眼睛都睜不開的樣子,盛老太太的心疼又加重了一分。


    盛老爺子溫聲吩咐林嫂將早晨的粥熬得糯一些。


    兩個小傢夥乖乖坐在沙發上,沒鬧騰。


    楚默剛睡醒,穿著寶藍色的小夾克,從樓上下來。


    走到楚心之的身邊,看出她可能不舒服,小手在她麵前比劃著名。


    楚心之笑笑,輕聲說,「我沒事,休息一會兒就好了。」


    體溫計量好了。


    盛北弦看了一眼,唇一瞬間抿成直線。


    楚心之拿過他手裏的體溫計,「嗯,三十七度九,低燒。」


    盛北弦捏著她頸子的手勁兒重了一些。


    這還叫低燒?


    他簡直想去掐掐她的小脖子。


    飯桌上。


    林嫂單獨給楚心之盛了一碗香糯的八寶粥。


    「病人嘴巴裏沒味道,我多加了點糖。」想到楚心之不喜歡吃甜的東西,林嫂解釋道。


    楚心之吃了一口,點點頭說,「謝謝林嫂,很好吃。」


    林嫂滿意地笑了笑。


    看向楚心之時,多了幾分憐惜。


    少夫人的身體底子也太差了,下了場小雨就凍感冒了。


    唉。


    年紀小小的,身體就這樣可不行。


    林嫂在腦子裏想著,中午燉點什麽湯比較好。


    馮婉麵無表情地喝了幾口粥才發現盛北瑜沒在餐桌上。


    她放下勺子,朝邊上正在給彥彥和小爍餵飯的傭人說,「上樓去喊大小姐下來吃早餐。」


    小柳慢騰騰放下小碗,這時候盛老爺子開口說,「你沒看見小柳在給孩子餵飯?」


    馮婉剛想反駁,盛以輝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不要說話。


    林嫂說,「我去叫大小姐。」


    幾分鍾後。


    林嫂從樓上下來,「大小姐不在房間裏。」


    「不在房間裏?」馮婉微微一愣,問道,「一大清早不在房間裏在哪兒?」


    這我就不知道了,楚心之暗道。


    楚心之聽了也是一愣,盛北瑜不在家裏能去哪兒?


    去醫院了嗎?


    她邊吃飯邊拿手機給盛北瑜發了個簡訊。


    「你在哪兒?」


    另一邊,盛北瑜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手機響了一下,她拿出來看到了楚心之的信息。


    編輯簡訊迴復她:「康誠醫院。」


    楚心之看到這兩個字,鬆了一口氣。


    確定她安全就好。


    醫院裏,盛北瑜抱著胳膊靠在椅子上,傅景堯拿了一袋麵包和一盒純奶放在她懷裏。


    「見你一大早就來了,肯定沒吃東西吧。」他兩隻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裏,坐在她邊上的位置上。


    盛北瑜把吃的東西放在一邊,扭頭看他,「我什麽時候能見到他?」


    其實,傅景堯想說,見到了又能怎麽樣。


    程昊已經是植物人。


    短時間內不可能醒過來,也可能永遠都醒不過來。


    見到了也不過是徒增傷心。


    抿抿唇,傅景堯把她放在椅子上的麵包和牛奶重新拿起來,塞到她手裏,「先吃東西,吃完我就告訴你。」


    盛北瑜愣了愣,撕開了麵包外麵的包裝,大口大口往嘴裏塞。


    「別噎到了。」傅景堯在一邊提醒,順便幫她把牛奶的吸管拆開了,紮進盒子裏,遞給她。


    盛北瑜拿在手裏,咕嚕咕嚕喝起來。


    她這番吃東西的動作,與她平素裏大小姐的優雅姿勢十分不符。


    卻也是最讓人心疼的。


    傅景堯眉心擰了擰,語調無奈,「能吃慢點嗎?」


    盛北瑜卻沒聽他的話,仍是不停往嘴裏塞麵包,有好幾次都幹嘔了。


    風捲殘雲般,把一整個麵包塞進了肚子裏,連一點麵包屑都不剩,牛奶也喝完了,一滴不剩。


    就為了傅景堯那句話。


    吃完我就告訴你。


    盛北瑜潛意識裏以為,必須將這些東西吃得一點都不剩才叫吃完。


    她看向傅景堯,再次問道,「我什麽時候能進去看他。」


    傅景堯喟嘆一聲,也實在是拿她沒辦法了。


    以前並沒有發現盛北瑜是個倔強的性子。


    不對。


    其實她一直挺倔強的。


    喜歡他這件事,至少她堅持了十二年。


    程昊,也許就是她的下一個十二年。


    可是——


    萬一程昊一直不醒過來可怎麽辦?


    她難道就這麽一直等下去?


    「景堯哥哥。」盛北瑜的一聲喚,打斷了傅景堯的思緒。


    他說,「一個星期以後吧,我破例讓你見一次。他現在處於極度脆弱的狀態下,身上的傷口較多,病房裏不宜有人員走動,容易細菌感染。」


    一聽到他說程昊身上有很多傷口,盛北瑜就經不住流眼淚。


    她到現在都根本不知道他的狀態。


    隻能從傅景堯的言語中推測。


    可傅景堯又不肯跟她明確的說。


    傅景堯拍拍她肩膀,「先迴去吧,整日等在這裏也不是個辦法。有好消息了我會通知你。」


    盛北瑜站起來,卻沒離開。


    她趴在門上,透過門上小小的一塊玻璃板朝裏麵看。


    病房裏,側邊有一麵牆擋住了,她並不能看清程昊的情況。


    隻能看到他的小腿以下位置。


    依稀能看到露出的腳背上有很多紅紅的燒傷和玻璃劃傷。


    「噠噠噠——」


    耳邊傳來高跟鞋走路的聲音。


    「請問,程昊的病房是在這裏嗎?」


    很熟悉的聲音。


    盛北瑜緩慢轉過身來,看到了穿著米色風衣的薑一瀾。


    淺色係的衣服襯得她麵容蒼白憔悴,眼下的青黛,即使擦了粉也掩飾不了。


    薑一瀾也看到了她。


    還覺得有些意外。


    盛家的千金怎麽在這裏?


    傅景堯作為程昊的主刀醫生,站起身看著薑一瀾,「程昊是在這裏。」


    薑一瀾兩隻手交纏在一起,擔心地問,「他怎麽樣了?」


    她聲音顫抖。


    父親被殺,家裏亂成了一鍋粥,公司也亂了。


    媽媽和二叔、三叔、姑姑在爭奪家產,鬧得不可開交。


    今早在電視上看新聞才知道程昊出了車禍。


    連飯也沒來得及吃就趕過來了。


    一夜之間,仿若失去了所有,


    她有一種預感,就連程昊,她可能都要失去了。


    傅景堯沒有絲毫隱瞞地說,「程昊昨晚送到醫院,重傷不治,經我院多名醫生判定,他目前的狀態為植物人。」


    薑一瀾往後退了兩步。


    植物人?


    「醫生,他什麽時候能醒?我……」


    「這個我無法斷定。」傅景堯直截了當。


    這個消息足以將薑一瀾壓垮。


    「我能進去看看他嗎?」


    傅景堯看了眼盛北瑜,淡聲道,「抱歉,不能。」


    薑一瀾卻還不死心,看到了傅景堯的胸牌,哭著說,「怎麽可能,一定是你們醫院的水平不行!我要帶他轉院,不管花多少錢,我一定會讓他醒過來!」


    見慣了各種無理取鬧的病患家屬,傅景堯早就對這種情況免疫了。


    眼神平靜地看著薑一瀾。


    「薑小姐,康誠醫院是國內最頂尖的醫院,如果我們醫院水平不行,救不了程昊,那麽其他醫院更沒可能救他。」他停頓了一下,說了另一種可能,「如果你想帶他出國治療的話,我勸你,最好別動這種心思,現在的他,移動一下就得死!」


    薑一瀾不知是被他氣勢嚇住了,還是被他的話嚇到了,不敢再大吼大叫了。


    她當然知道康誠醫院是國內醫療水平最好的醫院。


    剛才她也是一時接受不了程昊的現狀,才說了那樣的話。


    「求求你了,醫生,讓我進去看他一眼行不行?」


    植物人的話,不是病人家屬多跟他說話,就會慢慢恢復意識嗎?


    是這樣的吧?


    傅景堯輕嗤,「薑小姐,我是醫生還是你是醫生。」


    盛北瑜站在一邊,自從薑一瀾來這裏之後,就沒說過一句話。


    薑一瀾也沒在意她。


    根本沒將她和程昊聯繫在一起。


    隻當她是來陪傅景堯。


    盛家和傅家同屬四大豪門,兩家私交甚好,盛北瑜在傅景堯身邊也不奇怪。


    正胡思亂想,又傳來一陣高跟鞋的聲音。


    盛北瑜眉頭皺了皺。


    怎麽這麽多人到病房來。


    程昊需要安靜的環境休息,她在門口說話都不敢大聲,就怕吵到裏麵的人。


    來人是薑夫人。


    穿著立領的墨綠色旗袍,將她婀娜裊裊的身段展現得淋漓盡致。下擺的開叉開到大腿處,走路間偶爾露出白皙的大腿,引人遐想。


    天氣很涼,她外麵套著一條粗針織的鏤空繡花披肩,披肩下麵垂墜著一圈流蘇。


    保養極好的一張臉,看起來隻有三十出頭,實際上,薑夫人已經四十六了。


    薑振聰素來好色,他娶的女人自然是臉蛋兒、身段就是姣好的。


    薑夫人眼窩深陷,大抵是昨晚沒有睡好。


    「媽,你怎麽來了。」


    薑一瀾眼眶紅紅的,一時難以接受程昊成為植物人的消息。


    薑夫人淡淡的睨了她一眼。


    心裏的不悅自然而然表現在臉上。


    都什麽時候了。


    還有時間在醫院傷心落淚。


    真是越大越不懂事。


    公司都要被人搶走了,再不抓緊謀劃,估計她就得從豪門闊太變成喪門婦。


    「程昊呢?」薑夫人麵色冷靜,聲音一絲起伏也沒有,「之前,你爸爸給了他百分之三的原始股,我現在要拿迴來。」


    「媽,你幹什麽?!」


    「你還問我幹什麽?」薑夫人盯著她,「你到底知不知道?你二叔,三叔,還有你那個寡婦姑姑手裏握了多少股份?現在都搶著收購股東手裏的股份,想成為薑氏集團的董事長呢!」


    薑一瀾沉默了。


    薑夫人從包裏拿出一份已經列印好的股權轉讓合同,「程昊人呢?我要見他。」


    傅景堯站在病房外,冷聲說,「這裏是重症監護室,請不要大聲喧譁。」


    薑一瀾拉住薑夫人的胳膊,小聲說,「程昊他……」說到這裏,她哽咽了一下,「程昊他出了車禍,受傷嚴重,成了植物人。」


    「植物人?!」薑夫人驚叫道。


    傅景堯和盛北瑜齊齊皺眉。


    這人是聽不懂話還是怎麽地。


    都說了別大聲喧譁了。


    薑夫人看著手中的文件,「那怎麽辦?成植物人了不就不能簽字了。」


    薑一瀾皺著眉,對母親這樣子表示十分不喜。


    一般人聽到她的話,關注點應該是程昊重傷成植物人,而不是他喪失了簽字能力。


    「媽,你先離開行嗎?」


    「不行!」薑夫人想都沒想直接拒絕。


    搶奪股份是分秒必爭的事情,薑家的那幾個人如狼似虎,此刻肯定也在極力說服其他股東。


    這種事情男人畢竟占優勢。


    她一個女人,坐上董事長的位置肯定備受爭議,隻有手裏握有絕對多的股份才有勝算。


    薑一瀾已經夠痛苦了,實在不想跟她爭辯什麽,哀求道,「媽,我求求你了,先走行不行?程昊需要休息。」


    「你別告訴我,你現在還打算嫁給這個男人?」薑夫人冷著臉,瞪大雙眸,「他現在都成植物人了!植物人啊,這隻是好聽一點的說法,說白了就跟死人差不多。我絕對不允許你嫁給他!」


    「媽,這是我的事,我自己做主。」


    「我是你媽!」


    傅景堯頭疼得揉揉眉心。


    盛北瑜若有所思地看著薑一瀾。


    好像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


    薑一瀾是真的很喜歡程昊吧。


    她字字句句裏都在為程昊考慮,不惜跟自己的媽媽翻臉。


    她也是一個可憐人。


    如果說她之前還因為程昊,對她存在偏見的話,這一刻,她卻是忍不住同情了。


    至少,她還有程昊的愛。


    薑一瀾呢,她有什麽。


    時間緊急,薑夫人懶得跟薑一瀾多說,她目光一閃,看向病房。


    旋即,將目光放在傅景堯身上。


    「醫生,我能不能進去見程昊一麵,不需要太長時間,三分鍾,不,兩分鍾就好。我進去一下就出來。」


    「媽,你想幹什麽?」薑一瀾再次拉住她的胳膊。


    薑夫人揮開她的手,「不管你的事,別插嘴。」


    傅景堯端著一張冷臉,睨著薑夫人,還是那一句話,「抱歉,不能。」


    薑夫人一噎。


    傅景堯一身純白色的大褂,本是溫潤如玉的翩翩公子,冷著臉的樣子卻像白衣羅剎,氣勢迫人。


    薑夫人也不敢在他麵前大聲叫嚷。


    隻好露出一個微笑,溫聲細語,「我絕對不打擾病人的休息,就是想借他的手,摁個手印。」


    傅景堯:「……」


    還是頭一次見這種人。


    長見識了。


    薑一瀾也用一種難看的表情看著薑夫人。


    盛北瑜卻付出實際行動,走了兩步,攔在病房門前。


    「這位夫人,說什麽我也不會讓你進去。」


    薑夫人神色怔怔地看著她。


    覺得眼熟。


    一時又沒想起來她是誰。


    開口問道,「你誰啊你?」


    「我是程昊的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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