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東平縣後,憨山和眾人分手,獨自迴嶗山去了。


    臨別前,憨山叮囑向楓要照顧好戚繼光,不要讓太多俗務煩擾他。向楓答應了,邀請憨山有空去隱龍穀看看。


    憨山笑而不答,說他日後定會與向楓重見,但不是在隱龍穀中,或許是在一個讓人意想不到的地方,到時候的向楓也已是今非昔比。


    憨山告辭而去,向楓目送迴味著他話裏的意思。


    舒誠雇了馬車,一行人直接返道迴湖廣,路上走得不急不緩,一個來月後到了黃州地界。


    途中,除了夜間投宿外,遇有好的景致,戚繼光也會下來看看風景,向楓問他要不要訪沿途故友,他搖頭拒絕了。這一路上雖有些顛簸,但因有眾人的悉心照料,戚繼光的精神尚好。


    戚繼光抽空給他的好友汪道昆修書一封,告知了去向,其餘時間一有精神就和向楓聊天。談及的話題很多,既有他之前行軍打仗之事,也問了不少向楓個人和穀裏的情況,兩人之間的了解一時增進了不少。


    通過這一路的交往,戚繼光越發看重向楓的品行和能力了,隱隱覺得聞照庭和憨山看人很準。這個年輕頭領的確是個心懷誌向之人,值得他相交、相助。倘若能如聞照庭在信裏所願自己幫他引以正道,以此人之能,是完全可為國出大力的,這也是自己最終答應憨山的原因之一。


    到達黃州城後,向楓讓舒誠找到當地眼線給顧南古傳書報信,又找了一家較為偏僻的客棧住了下來,天黑的時候,讓癲道人偷偷去接了聞照庭過來。


    見到了聞照庭,戚繼光也甚是歡喜,不顧長途勞頓,兩人私聊了半天。


    聽向楓說要去蘄州,打算請李神醫給戚老先生好好檢查一下身體,聞照庭當即表示要跟他們一起過去,再順便去隱龍穀看看。


    向楓對聞照庭去隱龍穀的決定有些意外,不過這是好事,當下就答應了,想著聞敏肯定很開心。


    在黃州住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幾人就離開去了蘄州。


    下午時分,趕到了蘄州東壁堂。李時珍正在家中,聽說是老友聞照庭來訪,便急忙出來相見。


    兩個老友相見,自然少不了一番寒暄,待聞照庭說明來意後,李時珍便仔細打量起戚繼光來。


    李時珍不認識戚繼光,聞照庭也沒透露其身份,隻說是自己的一位老友。見聞照庭如此重視親自陪同過來,李神醫就極為認真以待了。


    一番把脈問診後,李時珍的臉色顯得很凝重,一時沒有說話。


    聞照庭問道:“東壁,情況如何?”


    李時珍看了看戚繼光,對聞照庭道:“亮之兄,你我借一步說話......”


    一旁的戚繼光道:“久聞李神醫大名,今日幸得一見……咳!戚某年已花甲,早就看破生死,李神醫有話請當麵講,不礙事的……”


    聞照庭也讓李時珍當麵說病情,不用迴避。


    李時珍“嗯!”了一聲道:“那我就直說了......這位老兄弟,估計是常年在外奔波,操勞過度,肝肺皆有疾,尤其是肝髒之疾,甚為嚴重......”


    之前聽癲道人說自己活不過三年,戚繼光已有心裏準備,這會聽後平靜問道:“李神醫,就是說,我的病在肝髒了?你說說看,我還能活幾年?”


    李時珍道:“你的脈象時緩時急,目赤舌幹,膚色泛黃,腹內有鼓水之象......依我診斷,你病在肝髒,恐怕最多隻有兩年陽壽。”


    “嗬嗬......咳!咳!”


    戚繼光聽了竟然嗬嗬一笑,扭頭對癲道人道:“先前道長說,老夫隻有三年活命,和李神醫今日之言,相差無幾,看來道長還真懂醫道。”


    癲道人拱手道:“老道我隻懂點皮毛,哪能跟李神醫相比?!”


    戚繼光又對向楓道:“小向兄弟,就老朽這般光景,去你那裏何益?隻怕是給你們徒添麻煩罷了!”


    向楓當即拱手道:“戚老莫要擔憂!李神醫既然診斷得出來,想必也有醫治的方子——李神醫,這得肝病的人也多,雖說不能完全根治,但隻要有好藥調理,還是可以延續壽命的。對吧?”


    李時珍對向楓的事多少也知曉一些,也曉得他和聞敏一直在東壁堂裏有股份,對這一切,他既不支持也不反對,隻是叮囑過兒子李建元不要對外聲張。


    聽了向楓的話後,李時珍點頭道:“嗯,向賢侄說的對,方子當然有,不過主要還是看病人自己。”


    “怎講?”


    “肝病以治為輔以養為主。這養嘛,不僅在日常的飲食起居,更在乎人的精氣神......”


    李時珍看了看戚繼光,接著道:“無論何時,精氣神不能垮,不垮尚可救治,倘若一垮,便是神仙也難救。”


    聞照庭道:“東壁,你說得好!不愧是神醫!我這老友,他就是因為精神垮了才導致如此。”


    戚繼光低頭歎了一聲。


    見今日所來之人都關心這個戚姓老者,李時珍一時也沒想出對方的身份來,也不想打聽,便提筆寫起了藥方來。


    藥方擬好後,李時珍叫人去抓藥,又對向楓道:“曉得你們不能常來,往後就照此方抓藥,須常年服用......隻是有些藥材難以謀到,到時候東壁堂想法子攢一些,讓建元告訴你過來拿。”


    向楓道:“李神醫,我們那裏四周都是山,好藥材很多,隻要能治戚老的病,晚輩肯定能謀到。”


    “嗯。他的病情極重,老朽的方子也隻能緩解一時......”


    李時珍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不過最後還是對向楓道:“向賢侄,有個偏方......實在不行,可以一試。”


    “李神醫請講!”


    “嗯......之前,你不是找建元打聽過黃金蟲的事麽?不曉得有著落沒有?假如有黃金蟲,可以入藥一試,或許有奇效。”


    向楓聽得一喜,連忙道:“那太好了!晚輩在穀裏找到了黃金蟲,還飼養了呢!”


    “哦?還能飼養?那蟲兒出土後,要依賴人的氣味而活,萬中難遇一人,莫非你們......”


    李時珍大為驚訝。


    向楓笑了笑,答道:“晚輩身上的氣味僥幸適合,那些蟲子,目前養得尚好。”


    向楓也沒想到自己身上的氣味適合黃金蟲飼養,估計是喝了古蟒之血的緣故。


    “怪不得……天意啊!”


    李時珍看著向楓發出一聲感慨,隨即又蹙起眉頭來。


    “此方是偏方,老朽隻是聽說,從未用過,故而也不曾寫入書中,要慎重!等會再告知你如何用藥……還有,向賢侄,你養的黃金蟲要是有多的,下迴過來給老朽也帶點。成麽?”


    “這有何不可!”向楓爽快答應了。


    聞照庭嗬嗬一笑:“越是偏方越有功效,這下妥了!”


    眾人當天就離開了蘄州,坐船直到武昌,在武昌下船後有人前來來接應。向楓也沒有去見孟明,就直接迴到了隱龍穀。


    顧南古帶著幾大頭領和一幫穀眾在寨門口迎接。聞敏也在其中,見到爺爺竟然也過來了,不禁喜極而泣。


    接到訊報的顧南古早就做好了安排,戚繼光的住所被安排在一僻靜處,環境幽靜向陽,出入方便,屋裏的用具也配得齊全。


    戚繼光目前的身份是保密的,向楓讓眾人都迴了,他隻和聞照庭、顧南古、舒誠和聞敏等人親自送戚繼光到了住處。


    戚繼光環顧四周,對此地大為滿意,點頭道:“此地甚好,你們有心了!”


    向楓道:“戚老,還是讓楊古大哥跟你一起住,要是人手不夠的話,晚輩再安排人過來照顧。”


    “不用了!不用了!有阿古一人足矣!”


    戚繼光連忙擺手拒絕,又道:“咳!自今日起,這世上再無戚繼光了......在此結廬而居,老夫就自號為‘穀廬叟’,諸位也以此號稱我便是……”


    一路勞頓,戚繼光有些氣喘,但氣色尚可。


    聞照庭道:“‘穀廬叟’這號起得好!往後呀,我等老家夥就喊你一聲‘老穀’,他們後輩稱你‘穀先生’便是。”


    眾人皆稱是。


    安頓好了後,幾人又陪著戚繼光說了一陣子話,見他實在乏力,便讓他先休息,留下舒誠協助一下楊古,向楓等人便離開了。


    剛才從寨門口過來的時候,聞照庭就到處觀望,對此地極為好奇,這會按捺不住想四處轉轉。


    向楓知其意,便說等下要去請穀裏的白郎中過來給穀先生看病,到時候陪他四處走走。


    向楓陪了戚繼光用了晚飯,隨後他又去將顧靜和顧輝姑侄倆帶了過來。


    見到戚繼光後,顧靜喊了一聲“戚叔叔!”,便拉著顧輝跪倒在跟前,一時泣不成聲。


    戚繼光顫抖著將兩人扶起,麵對老友的後人,一時也是老淚縱橫。


    三人之間互相問長問短,一時說了不少話。


    顧靜曉得戚繼光的身體不好,也就不提那些傷心事,說的大多是她和顧輝在穀裏的生活,還說這裏的環境好,秩序井然,讓他安心在此休養。


    戚繼光之前一直不曉得顧靜姑侄倆如何流落到了這裏,今日聽顧靜講了前後經過後,不禁感慨良多,說向楓是仁義之人,心裏對他的認可又增進了一份。


    一番感慨後,戚繼光忽然心生一疑問來,便問向楓道:“向賢侄,你當初隻身去江陵,可是提前得知張先生會被抄家麽?”


    這個問題當然不能如實迴答,向楓道:“晚輩哪能有此門路?晚輩是依據當時情形分析出來的。當時,朝廷上下一片討伐張先生之聲,有些人跟瘋狗一樣到處亂咬,想著聖上為平息事態,也許會不顧昔日師生之情了......”


    戚繼光點頭道:“難得你年紀輕輕,竟有此等眼界,我等老朽都自愧不如啊……以為聖上會顧及舊情,不會趕盡殺絕。唉!咳......”


    顧靜道:“聽我大哥講過,家父出事後,戚叔叔你也是多方找人幫助,小靜在這裏謝過了!”


    顧靜又要行禮,被戚繼光攔住了。


    顧輝一直乖巧地站在一旁。


    戚繼光想送給這孩子一個見麵禮物,在身上摸索了半天卻找不到一點值錢的東西,最後隻得歎了口氣而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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