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在黃州的向楓哪裏會想到他上門責問劉洪一事竟然驚動了高層,每日照常忙於軍務,眼看天漸漸熱起來了,他想去各把總營看看,督辦各營抓緊操練,特別是要抓好水戰訓練。


    黃州境內的江河眾多,水匪也不少,光頭那股水匪被剿滅了,但還有別的水匪時常出沒,所以,有針對性的抓好水戰操練很有必要。


    這天,趙任過來報告說,他今日在街上帶隊巡邏,發現一人鬼鬼祟祟的,樣子看著有點像那個馮標,他正要走過去盤問,那人卻掉頭跑開了。


    “馮標?他怎麽敢露麵?”向楓一聽來了興趣。


    馮標當日行兇未遂潛逃,一直未見他蹤跡,向楓以為他不敢再迴黃州了。


    趙任問道:“向頭,要不要全城搜捕?”


    “不,萬一真是他,就會打草驚蛇。這樣,你白天還是正常帶隊巡邏,安排其他得力的軍士喬裝打扮,在各路口及酒樓茶肆暗查,尤其是晚上。一旦此人出現,不管是不是馮標,先抓起來再說——讓鐵山跟你一起去!”


    向楓做了一番安排。


    “行,我親自去。”


    趙任離開過去安排了。


    向楓尋思著這馮標在黃州出現的目的,他是要和什麽人見麵還是要惹點什麽事來?總之,將此人抓住後,一切就弄清楚了。


    當日晚上,事情就有了結果。


    向楓練完功後正準備就寢,趙任過來報告,說在一家客棧裏抓到那個人了,果然是馮標。


    向楓一陣欣喜:“人呢?”


    趙任道:“在營裏關著呢!鐵子在看著他。”


    “走,看看去!”


    向楓去叫起了舒誠,跟著趙任一起去了黃岡營。


    在一間空房子裏,一個人躺在地上被五花大綁的捆著,鐵山正帶著兩個軍士在一旁看守。


    向楓提起燈籠,走到地上那人麵前照了照——他其實對這個馮標沒什麽印象,不過相信趙任不會弄錯。


    向楓輕踢了一下那人的腿,問道:“馮標,還認得我麽?”


    地上的人吃力地轉過身來,看清向楓的模樣後,當即求饒起來:“向大人?饒命啊向大人!小的也是受人指使的呀……”


    向楓問道:“那等會問你,你可願意從實招來?”


    “願意願意!要小的做啥都願意!望向大人高抬貴手,饒了小的狗命……”


    馮標的頭抬不起來,又在那裏拚命作點頭狀,一時的樣子頗為滑稽。


    向楓讓那兩名軍士先出去,又叫舒誠拿來筆墨作記錄,讓鐵山將馮標扶起來坐在地上,於是就開始審問了。


    據馮標交待,去年十月底,他帶隊在街上巡邏時,劉知府的兒子劉洪請他喝酒,因為之前兩人熟識,他就答應了。


    酒桌上隻有他們兩人,喝了一通酒後,劉洪提起向楓前些日將他抓進軍營還杖了軍棍一事,對向楓恨得咬牙切齒,說他出五百兩銀子,要馮標把向楓給做了。


    馮標開始沒答應,後來劉洪又將價位提高到八百兩銀子,還當場給了二百兩銀票做定金,馮標也就一口答應下來了。


    馮標想到自己一人辦不了這事,就找了另外三個平日裏跟著他一起混的軍士幫忙,答應給每人二百兩銀子,事成之後四人一起離開兵營迴老家去,買田娶妻,再也不當這受氣兵了。


    那三人酒醉熏熏的當場就答應了,於是謀劃著如何行動。


    他們沒想到向楓武藝那麽高,以致當晚行刺失了手。見那三個同夥被抓後,馮標連夜逃出了黃州,原先想去投奔隱龍穀,苦於無人引路,這段日子一直在江西一帶亂竄,心想自己為那劉洪冒了這麽大的險,才得到二百兩銀子,心有不甘。


    幾個月過去了,馮標尋思著風聲鬆了些,就又溜迴黃州,打算訛劉洪一些銀子來。白天遇見巡邏隊,嚇得他趕緊躲了起來。今個晚上,他在客棧裏正打算出門去找劉洪,沒想到就被抓了。


    聽完馮標的供述,向楓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幕後的真兇是劉洪。


    “我說呢!向某剛來黃州,和你馮標無冤無仇的,不至於下這麽大的黑手——隱龍穀在哪?”


    向楓原先聽人提到過“隱龍穀”,說那地方住著一幫山匪,一向很神秘。


    “小的也不曉得隱龍穀在哪,隻聽說出黃州朝北走,在一處兩省交界的山裏,沒人帶路根本找不到——向大人,小的啥都跟你講了,句句是實,你饒了小的吧……”


    馮標哭喊道,他想給向楓磕頭,但全身被綁無法動彈,頭部往前傾時,整個人“砰”的一聲倒在地上,痛得他哇哇直叫。


    趙任道:“向頭,我這就帶人去將劉洪抓了。”


    向楓搖了搖頭,說道:“不急。這事你們都不要聲張,讓我先想想……”


    向楓讓舒誠將馮標的供詞畫押妥善保管,又要鐵山將馮標看好,不準打罵體罰,更不能讓人死在營房裏,又叮囑趙任暗中關注劉洪的動向。


    安排完畢後,向楓就出去了。


    天明後,向楓將馮標落網之事告訴了範茂山。


    範茂山聽了大吃一驚,要向楓趕緊稟報上司將劉洪繩之以法。


    向楓說先等幾日再說,他今日要迴蘄州一趟,要範茂山將此事跟蘇全說一聲,暫時對外保密,等他從蘄州迴來再做定奪。


    當日,向楓快馬趕到黃梅,見到孟明後,便把他的來意說了。


    孟明問道:“二弟,你是說要我跟你一起迴蘄州,勸董大人讓小宛和劉洪解除婚姻?”


    “嗯。那劉洪長期打罵小宛,今日又犯下此罪,斷無赦免可能,加上此人向來無惡不作,再不解婚,隻會毀了小宛。大哥,你我要將小宛從火坑裏救出來!”


    孟明聽後皺起了眉頭,隨後說道:“兄弟呀,我是看著小宛長大的,何嚐不想如此?可是董大人……你也曉得他,在子女婚姻上相當守舊,隻怕是難以說動他。”


    “大哥,說不動也要說啊!一來替董大人負責,二來是為了小宛,不然你我於心何忍?”


    “好吧!為兄今日跟你走一趟。”


    孟明和向楓兩人趕到了蘄州,直接去了董衝家。


    董衝原先的官邸被朝廷籍沒,他現暫住在孟明之前的房子裏,打算處理完手頭上的一些事後便迴老家鬆江華亭。


    這是一套連四的院落,董衝正坐在樹蔭下悠閑地看著書,一旁的小菜地裏,他的夫人帶著一個丫鬟正在忙活著。


    看到眼前的光景,向楓不禁感慨萬分,昔日威風凜凜的蘄州衛指揮使,今日做起田舍翁來,都說宦海沉浮世事莫測,的確如此。


    見到孟明和向楓二人提著禮品過來,董衝有些意外,他放下手裏的書卷,叫丫鬟趕緊添座上茶。


    三人寒暄一番後,董衝問二人的來意。


    向楓便從董小宛受劉洪虐待開始,到劉洪雇兇殺人,將這前前後後的事都說了出來。


    董夫人聽到向楓提到小宛,便過來站在一旁聆聽,聽到小宛被劉家人打罵後,禁不住哭出聲來。


    董衝聽了默不作聲。


    孟明道:“董大人……”


    “我都被罷官了,還叫哪門子大人?!”


    董衝一揮手打斷了孟明的話,神色有些惱怒。


    “……”


    孟明一下被噎著了,一時不知道如何稱唿。


    董衝沒好氣的說道:“你有話就講嘛!”


    孟明“嗯!”了一聲,小心翼翼道:“這個……那劉洪如今犯下不赦之罪,小宛之前也受盡他的折磨,以我看,你和嫂夫人出麵找劉文本,將小宛接迴家來吧!”


    董衝一時沒有答話,董夫人眼淚巴巴地看著他。


    向楓道:“董叔,向楓今日專程過來,也是這個想法。小宛不能再呆在劉家了,不然,依她的性子,說不定做出傻事來。”


    “能做什麽傻事?上吊尋短見麽?”董衝橫了向楓一眼,“這女子嫁出去,哪有接迴娘家的道理?就算那劉洪伏法,小宛還得侍奉公婆不是?你們倆,都要我接迴小宛,這叫我的麵子往哪擱?一入婆家門,就是婆家人,就算死也要死在劉家,我不能壞了規矩!”


    孟向二人聽了一時沒有做聲。


    董夫人卻是嚎啕大哭起來:“老爺,你不能如此狠心腸,宛兒是我身上的肉,做娘的如何見得她這般受苦……那劉洪不是個東西,當初媒人上門,妾身就不同意……”


    “你住口!”


    董衝打斷了夫人的話,氣得一拍椅把。


    董夫人卻並沒有退縮,哭著道:“老爺,孟明和向楓不是外人,是真心為了宛兒好,就宛兒那個強脾氣,你又不是不曉得,還是接迴來吧……”


    董衝兀自黑著臉,不為所動。


    “妾身……妾身今日是豁出去了,你要是不答應,妾身就死在你麵前……”


    “夫人,你莫要胡鬧!”


    董衝的話音剛落,隻見董夫人哭啼啼的轉身往一處牆角猛跑了過去,看樣子是打算要撞牆。


    一旁的丫鬟驚叫了一聲。


    向楓一個箭步跑了過去,一把扯住了董夫人的衣袖,那丫鬟也跟著過來抱住了她。


    董夫人坐在地上哭喊著:“你們莫要攔,讓我今日死了倒省心,免得日後白發人要送黑發人……”


    董衝一跺腳道:“夫人,你何必如此?!”


    董夫人依舊哭泣不止。


    向楓大聲道:“董叔,是你的麵子重要還是嬸嬸和小宛的命重要?真個把她們娘倆逼死了,你不愧疚餘生麽?如今我大明,夫妻間解婚的也有不少,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主動解婚,總比等著劉洪休了小宛好——有什麽比一家人平平安安更重要呢?董叔,你就答應了吧!”


    向楓對董衝的迂腐感到有些慪火,說話的語氣顯得有些重。


    “唉!”董衝一屁股又坐了下去,“如今我被罷官,平民一個,還要什麽麵子啊?也罷,都依著你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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