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元宵節,向楓就迴到衙門了。


    顧靜和顧輝姑侄倆留在蘄州那裏,說是一個故交的後人,讓高疙瘩夫婦照顧好他倆,還把孟菊留下來相陪。


    守備衙門的住所空蕩蕩的,向楓的心也有些空蕩。


    聞敏那間房門一直關著的,每次放衙迴來,向楓總會看上一眼,腦海裏幻想著有一天聞敏會出其不意的從房間裏走出來。


    他已習慣有聞敏在身邊的日子,她離開也就一個多月時間,向楓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不適應。這種不適應導致他有時候出現了錯覺,以為聞敏還在,以致有時還會不經意地喊她一聲,沒有人答應後他才意識到了。


    鐵山和舒誠晚上偶爾會陪向楓喝點酒,但他們弄的菜都不好吃,便去把張胖坨找來。


    張胖坨極不願意過多的人知曉他做過廚子的底細,自從來黃州守備衙門當一名軍士而不是廚子,他覺得自己風光了許多,腰間掛著的柳葉刀遠不是廚房裏的菜刀能比的。


    然而張胖坨的廚藝也並不怎麽樣,大廚房一鍋煮的菜好弄,這幾個人的小盤菜想做好就沒那麽容易了。別的好糊弄,這做菜的本事是無法糊弄的,結果他做的菜被鐵山貶得一塌糊塗。


    張胖坨氣惱道:“都說了我不是廚子,你還叫我來做菜。我就這水平,你不吃拉倒!”


    鐵山也不生氣,笑嘻嘻地對向楓道:“向大哥,這菜沒人做衣衫也沒人洗,你還是去把敏妹子接迴來吧!不然這日子沒法過呀——要不,叫菊妹子迴來也行!”


    向楓白了鐵山一眼,說道:“你那點心思我還不曉得?放心吧,菊子過些日子就迴來。”


    鐵山聽了嘿嘿一笑:“那行,到時候我去接她。”


    張胖坨在一旁問道:“鐵子,你對那孟丫頭那麽在心,啥時候能吃你倆的喜酒呀?”


    鐵山推了張胖坨一把,頓時臉紅起來:“你小子瞎說啥呢?小心我揍你!”


    “傻子都看出來了嘛!年前一起迴蘄州,這一路上你倆......”張胖坨不依不饒道。


    鐵山舉起了拳頭:“你再說!”


    “好啦!玩笑歸玩笑,別動氣!”向楓出麵製止,“胖坨,你這次過年迴去,家裏沒給你張羅媳婦?”


    “有哇!”張胖坨吸了一口鼻涕,“我爹找了媒婆,說這迴是看中了一個老秀才的孫女。反正我跟我爹說了,我如今是公家人了,再不能把那些個殺豬人家的女子說給我了。”


    向楓聽了一笑:“這殺豬家的女孩子有啥不好?一樣會通情達理勤儉持家。原先,有個範屠戶的女兒,她嫁給了一個舉人了呢!”


    “誰呀?”舒誠在一旁問道。


    向楓笑道:“一本書上看到的......”


    “向頭,啥書呀?”


    “《儒林外史》,你沒讀過吧?”向楓狡黠的一笑。


    舒誠茫然地搖了搖頭。


    “誰愛娶就娶,反正我不要——再說我又做不了舉人。”張胖坨甕聲甕氣地說。


    鐵山哼了一聲道:“好你個胖坨,你這可真是老鴰還嫌煤黑。”


    幾人聽得笑了起來。


    就這樣,菜雖然不好吃,但酒還是喝得開心的,幾人邊喝邊聊一直到月上中天。


    開年後,向楓去了一趟武昌參將衙門拜會汪參將。


    上任之初他曾去過一次,那次,汪凡約了萬順和另外一個校試同學陪著向楓在武昌城裏玩了一天。


    不過這次汪凡外出了,向楓也沒心思玩樂,他懇請汪參將能否將各營裏的火器和彈藥配齊。


    汪參將有些為難,說如今朝廷重點保障東北、西北和沿海,湖廣的兵營裝備也隻能是這樣的了,不過他答應去問問上麵,還說各營有錢的話可自行向其他兵營購買,隻要登記在冊,朝廷不會問責。


    向楓對這個答複不太滿意,如今哪個兵營的火器都沒有多餘,即便有銀子,也未必買得到。


    從武昌迴來後,向楓巡視各把總營。


    他先去了一趟蘄水,柳興生的操練抓得緊,這讓他很高興,把他幾個老部下好好地表揚了一番。


    從蘄水迴來後,他又去了麻城營。


    麻城營的把總叫餘致良,三十多歲,本地人,是趙文偉提拔上來的。


    麻城營是黃州守備轄下最大的營,有三百二十人的定員,但實有營兵不到兩百人。


    向楓第一次來巡查的時候就要餘致良招兵,今日來一問才知僅招了十多人。


    明代的營兵和衛所有兩種不同的兵源,衛所的兵源來自各軍戶世代固定應征,而營兵大多自行在民間招募,也可以直接從軍戶中征召,但要朝廷的許可。


    向楓問招兵難的原因。


    餘致良一臉無奈道:“向守備,我是這裏土生土長的,這裏的人寧可上山為匪也不願當兵,把嘴皮說破了也沒人肯來,去信那個破教的倒有不少。”


    向楓有些意外:“什麽教?”


    餘致良道:“就是羅教嘛!前些年,一個姓殷的人號稱羅祖轉世,早先是他從江西傳過來的。這幾年,黃麻一帶的民眾信這教的人越來越多,連自家祖宗都不敬,一心敬著那個啥無生父母,每年六月初八都聚眾燒香,聲勢浩大得很,我們營裏也有不少軍士入了教。”


    向楓當即道:“老餘,營兵絕不能入教,這條要作為軍規。多對軍士們宣講道理,若不退教的就按律處置,寧可兵營裏無人,也不可養一群教徒——這個絕不能含糊!”


    向楓對這羅教多少也聽說一些,自白蓮教衍生而來,打著信奉無極老祖的旗號惑眾,蘄黃一帶信此教的也大有人在。那些教眾不信君王隻信教主,世道越亂信教的人就越多,被洗腦後的教眾往往一唿百應,破壞力極大,他對這個很敏感。


    餘致良點頭答應了,說馬上著手安排,隨即他又問道:“向守備,錦衣衛的劉衛使從京城迴麻城了,你去拜見一下不?”


    向楓問道:“劉衛使?哪個劉衛使?”


    “就是錦衣衛都指揮使劉守有劉大人啊!他因馮保的事受了牽連,現在老家裏賦閑呢!聽說湖廣三司衙門的很多官員都去拜會過他了。劉大人原先就是當今聖上的貼身護衛,都說聖上過段日子還會啟用他的。”


    向楓“哦!”了一聲,他聽說過劉守有此人,這人對張居正的新政也頗為支持,沒想到他迴了麻城。


    一個錦衣衛都指揮使的確是夠牛氣的了,同是官秩三品的衛指揮使,但人家是上直親軍衛,不是董衝這些地方衛使可比的。


    向楓當下笑了笑,說道:“還是算了吧,我一個小守備去湊啥熱鬧,人家也不見得會見。”


    向楓沒有去拜會劉守有,沒想到劉守有卻派人來找他了。


    從麻城迴來後不久,向楓就收到劉守有派人送來的書信,信中先對黃州營兵的治賭懲霸之舉予以肯定,說麻城之風氣為之一變,後又提及麻城一帶的民眾信羅教者甚多,軍戶及營兵裏也大有人在,他特意來書提醒黃州衛使和守備要注重對此事的防範,以防滋生事端來。


    “這人還有點眼力見,他能當上這個錦衣衛指揮使,也不全是靠恩蔭。”向楓讀完書信後暗自想道。


    既然人家都主動找上門來,再不去拜會就有點說不過去了,向楓於是又去了趟麻城,在餘致良的帶路下拜會了那位權傾一時的劉守有。


    劉守有四十來歲,一看就是那種一肚子世故和老練之人,在向楓麵前架子端得也有些大。他對向楓的拜會並無多大意外,也不與向楓聊營兵和羅教的事,倒是對向楓本人有些感興趣,問了許多向楓原來的事,一直問到他去蘄水當了把總為止。


    劉守有捋著胡須道:“向守備這短短幾年升遷可不慢。我此次迴麻城,也聽說了你在蘄水和黃州任上的一些事,覺得有點意思——你年紀輕輕,敢作敢為,是個有才能之人。”


    向楓欠身道:“劉大人過獎了!承蒙朝廷厚愛,向楓隻是運氣好罷了。”


    “此言差矣!”劉守有擺了一下手,“這官場之上,最難得的就是運氣二字,哪怕你才學再好,沒有運氣也是白費。”


    “劉大人說得是!”


    “呀!聽你先前之言,我倒是想起一個事了……前些年,你們幾個參加校試的湖廣同鄉,曾去過張太嶽府上,聽說張太嶽還與你私下有過交流,對吧?哦,還有,你就是那次校試考核第一的那位……這就難怪了!”


    向楓頓時很驚訝,問道:“這些小事劉大人也清楚?”


    劉守有嗬嗬一笑:“對錦衣衛來說,這天下就沒有小事,也沒有我們不曉得的事,就看我們記不記得了。當然囉,劉某如今也不是錦衣衛指揮使了,今日說說這些隻當閑聊,向守備莫要在意為好。”


    向楓道:“劉大人盡忠為國,不論身處何地都為聖上分憂,實乃向楓學習之楷模。”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劉守有聽了又是嗬嗬一笑,態度隨和了許多,還讓向楓有空可隨時來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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