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村長存了心思,這年頭,有車的就是代表著有門路,也就是說,眼前的這個老金,他得結交好了。


    這裏地理位置閉塞,又沒有產業支撐,往上幾百年也沒有什麽古跡,都是泥腿子出身,想讓村子裏的人過得好一點,比登天還難。


    至少在徐村長心裏,是這麽想的。


    外來的和尚會念經,他有心要請教老金,自然不願意怠慢。


    老金吃完跟他在門口抽起了煙。


    “說好我請的。”老金說道。


    徐村長笑了起來,“到我這,那肯定是我來啊……”


    “你這幾年過得怎麽樣?”老金問道:“村裏都沒怎麽變……”


    “能怎麽變,咱這些個人,沒文化,又沒路子,搞個采石場,還被叫停了……”徐村長愁的來,眉頭不由自主地皺了起來。


    老金瞥了他一眼,“迴頭我們好好聊聊。”


    “好嘞。”徐村長目的達成,心頭一鬆,露出笑容來。


    秋火明取出相機,給他們兩來了個特寫。


    跟著由著他們站在店門口曬太陽,他跟趙嘉敏迴去拿車,順便跟阿嬤告別。


    兩人的外形跟氣質與本地人截然不同,在路上被人看到,不由地多看了幾眼。


    鎮子上有些閑漢還吹起了口哨。


    秋火明看著他們身上的破棉襖,穿的發黑的棉褲,一眼看過去,身無長物,都這份上了,還這麽風騷。


    趙嘉敏冷著臉說道:“別理會他們。”


    鎮子也窮,沿街的店鋪幾乎沒有像樣的門板,牆體跟門樓維持著舊時的樣子,幾乎沒有人翻新過,鎮中心的小廣場旁,粉刷了很多宣傳畫……


    鎮子上甚至沒有一家電影院,隻能由著縣裏文化館,帶著放映設備,每個季度下鄉幾次……


    秋火明拉著趙嘉敏迴到了鎮子上的敬老院。


    進了房間,阿嬤依舊維持著之前的樣子,躺在床上,房間裏多了兩個老年婦女,正拿著她的罐頭在分著吃。


    趙嘉敏一愣,其中一位開口了,“你們是剛剛來看她的吧,我在外麵看見你們過來的,這你帶的?好吃。”


    阿嬤在床上睜開了眼睛,“小敏啊,這是我讓給她們吃的,開封了,不吃要壞掉的……”


    “對,不吃要壞掉的。”另一個婦女說道。


    趙嘉敏快步走了過去。


    阿嬤對著那兩個人說道:“你們出去一下,我給孩子說幾句話。”


    “哎,好的……”兩個人吃別人的嘴短,當即出了門,順手把門給合上了。


    趙嘉敏坐在床沿,秋火明站在她身旁。


    她握住阿嬤的手,“我要迴村裏了,明天一早迴羊城,以後也不一定有機會再來這裏了……”


    秋火明俯下腰,“阿嬤,謝謝你。”


    阿嬤抬起眼看著秋火明,又看了看趙嘉敏,嘴角微微揚起,“都是好孩子。”


    秋火明拿出相機,“我能給你拍張照片嗎?”


    阿嬤閉上眼睛,跟著睜開,“它同意了,拍吧。”


    趙嘉敏扶她起來,秋火明找了個角度給她來了幾張,趙嘉敏湊了過來,兩人拍了一張合影。


    阿嬤見照片拍好了,又躺了迴去,她唿了口氣,“沒想到,我也有人惦記著了。”


    她笑道:“小敏,我活不過年關了。”


    趙嘉敏握住她的手微微一滯。


    阿嬤繼續笑道:“它說的……”


    “當年我沒有病死,就是它救得我,我幫它積善果,它教我看事……”


    阿嬤臉上看不出悲喜,“好好做事,好好做人……”


    “它?它是誰?”趙嘉敏猶豫著問道。


    “仙兒。”阿嬤笑的眼睛皺紋橫生,“就叫這個名字,以前我怕它,後來它怕我,再後來啊,我們相依為命,這一生,也不孤單……”


    “人老了,最怕孤單。”


    她閉上眼睛,“你們迴去吧,我知足了……”


    “以後,這裏你別來了……記住,從村子裏離開後,就別迴來了。”


    阿嬤縮迴手,眼睛繼續閉著,“我跟仙兒在聊天呢,它不喜歡人多,你們迴去吧……”


    秋火明拉著趙嘉敏的手,“那行,我們走了。”


    對方不再說話。


    趙嘉敏被秋火明帶出房間。


    迴到車上,秋火明這才鬆了一口氣。


    車子啟動了,往鎮子裏開去……


    “仙兒是誰?”趙嘉敏有些糊塗。


    “幫她看事的幕後大神……”秋火明淡定地說道,他沒接觸過,但是書看了不少。


    “看事的幕後大神?”趙嘉敏想了想,立即明白了過來。


    “它是真的存在嗎?”趙嘉敏好奇地問道。


    “這個不重要,重要的是老人家因為它在,而覺得心安……”秋火明唿了口氣,“無法考證它的真實性,也有可能是我們當今的科學還沒發展到那一步,也有可能,這僅僅是老人家的想象……”


    趙嘉敏若有所思。


    “以前在村子裏,誰家丟了東西,問她一準知道。”


    趙嘉敏靠在椅背上,“總覺得好神奇,算了,反正我也想不明白。”


    車子開的飛快,已經到了食肆的門口,老金拉著徐村長上了車。


    沒多久,就迴到了村裏,車子停在了老地方,幾個人在堂屋裏喝茶聊天。


    徐村長的愛人,煮了茶葉蛋,端了出來。


    快到年關了,家家戶戶都要備吃的……


    “你們明天就走,不多住幾天?”徐村長聽他們說要走的事情,急了,趕緊問道。


    老金笑了笑,“迴去還有事情忙,就算莪不在這裏,該幫忙的也還是會幫。”


    山上的墳還在,他有求於徐村長,互相幫助才是最佳的相處模式。


    徐村長訕笑道:“你們都是能人,給我想個法子……”


    他把村裏的情況介紹了一遍。


    這裏有山有水,按理說,是個好地方,奈何采石場不僅將山炸了半座,連溪水邊的鵝卵石也被采空了。


    去年強行把阿嬤送到敬老院,也是因為她一直反對炸山。


    老金冷哼了一聲,“怪不得,她不肯見你們……”


    徐村長脖子一梗,“我真的是為她好,采石場原來是村裏的財路,把她送去敬老院,也是保護她。”


    “我對天發誓,我絕沒有二心。”


    老金的臉色稍霽,“行了,我知道你為人。”


    徐村長這才放下心來,“村裏的地不肥,種莊稼收成也一般,交了糧,自個兒都留不到一點,勉強算是口糧,吃不飽、餓不死。”


    “徐村長,我看山腳下有人種茶葉?”秋火明問道。


    “不成規模,就那一小塊地,茶葉也就本地人喝喝……”


    徐村長不以為意。


    老金倒是心裏一動,“你這後山,倒是真的適合種茶……”


    徐村長舉起杯子,“喏,這就是那裏產的茶葉,你們覺得味道如何?”


    秋火明喝了一口,他對茶葉一竅不通,就覺得喝起來,比較解膩。


    趙嘉敏抿了一口茶水,跟老金對視了一眼。


    老金伸手,“徐村長,茶葉還有嗎,給我帶些迴去。”


    “有,我給你拿。”


    徐村長進屋拿了一個外殼生了鏽的糖果鐵盒走了出來。


    盒子裏是油紙,裏麵放了炒好的茶。


    “等春茶上市,我給你郵寄一點。”徐村長以為老金喜歡這款茶葉。


    老金接過茶葉筒,抓出一把茶葉看了看,又放了迴去。


    “我迴去找人幫你們看看,要是茶葉有的搞頭,不如就搞這玩意,能賣的上價錢……”


    徐村長這才知道,老金是存著要幫他的心。


    “哎,行,還要嗎?我再給你拿一點?”


    老金擺擺手,“不用了,夠了。”


    他們兩聊著聊著,換了家長裏短了。


    老金見秋火明沒什麽興趣,揮揮手,讓趙嘉敏帶著他出去轉轉。


    兩人辭別老金,往溪水的方向走去。


    這裏有條溪水,又稱為山澗水,原本炸掉的那半邊山上水係發達,沿途的綠樹鬱鬱蔥蔥,因為水流充足……


    趙嘉敏一邊介紹,一邊往山腳下走,等到了記憶裏山澗水的位置,不由得一愣。


    秋火明四下打量著,溪水已經幹涸了,這倒不稀奇,入冬後雨水少了,這溪流幹涸,河床還在,坑坑窪窪地蜿蜒數裏路……


    就是原本有鵝卵石的地方,已經被挖的汙泥橫流,一片狼藉,周圍的荒草叢生……


    趙嘉敏蹲下身子,看著眼前的汙泥,“怪不得阿嬤反對,我一個不懂看風水的人,都覺得,這是在破壞這裏的地貌……對風水肯定不好……”


    秋火明一把拉起她,“這裏沒啥好看的,去其它地方轉轉?”


    “我帶你去祠堂吧。”趙嘉敏笑道。


    “好啊,去看看。”


    這裏的布置跟以前幾乎沒有什麽變化,趙嘉敏熟門熟路地帶著他迴到了村子裏。


    “我以前的住的地方就在村小學那邊……”


    趙嘉敏遙遙地指了一個方向,“有時候晚上做夢,我還會迴到這裏……”


    “我的童年就在這裏過的。”


    秋火明握緊趙嘉敏的手,這裏現在都不咋樣,以前的條件,怕是更加艱苦,趙嘉敏一個這麽柔弱的小姑娘,是怎麽待下去的。


    他已經忘了,這個柔弱的姑娘,可是一腳踹翻了一個大男人的猛人。


    兩個陌生人,在村子裏一出現,就被人圍觀了。


    這時候,出去打工的隻是一小批人,大部分村民都留在村裏,加上快過年了,附近縣城裏的人也迴來了。


    大家盯著他們看,也不上來盤問。


    短短的一條路,讓秋火明走出了在t台走台步的錯覺。


    等走到了北麵村子,情況這才好了一些。


    這裏以前發生過事故,祠堂跟周圍的一些村民的房子倒塌過,倒塌後,這些人也沒迴原址,重新在南麵村子裏重新蓋了房。


    反正是土屋,倒了也不可惜。


    這裏的村子,怕是比母山槐還要窮。


    遠遠地就看到祠堂的大門了。


    走近了看,門上了鎖,秋火明伸手拍了拍趙嘉敏的肩膀,“阿敏,出師不利啊,算了,當散步了,咱迴去吧。”


    “等等。”趙嘉敏拉著秋火明轉到了祠堂的後方,這裏有顆大樹,樹跟圍牆練成一片。


    這裏荒涼的很,時值冬日,就連這荒草都隻是淺淺的……


    旁邊是坍塌的圍牆,青磚散落著,長滿了青苔。


    “這裏可以爬過去……”趙嘉敏得意地說道。


    秋火明率先跳了過去,趙嘉敏熟門熟路地跟了過來。


    徐家村的祠堂不大,裏麵早就不供奉先人了,不過一些牌位還在,上麵的字跡已經看不清楚了,案台上散落著香油跟破損的碟、碗……


    趙嘉敏指著旁邊的空地,“這裏以前就是阿嬤住的,我經常來這裏蹭吃的。”


    “現在想想,好神奇啊,十幾年過去了……這裏竟然沒有絲毫的變化,就像是時間靜止了。”


    “還有阿嬤,她是怎麽弄到吃的?”


    秋火明笑道:“大概是老一批的那些人已經過世了,現在的人已經不供奉先人了,自然是沒有貢品可以吃了……”


    祠堂裏沒有人氣,到處都是破敗的痕跡,蛛網到處都是,還好現在是白天。


    秋火明瞥了趙嘉敏一眼,這小妮子,以前都是夜晚過來的。


    秋火明伸手摸了摸趙嘉敏的頭,“難為你了,你那時候那麽小,這裏晚上還挺嚇人的。”


    趙嘉敏搖搖頭,“我不怕鬼,我隻怕餓肚子……”


    秋火明啞然失笑,也對,連飯都吃不飽,哪有空怕鬼。


    “而且,阿嬤也會護著我。”趙嘉敏拿著一根樹枝,撩開那些蛛網,在裏麵轉了一圈。


    “好了,故地重遊過了,走吧,阿火。”她朝著缺口處走去。


    秋火明跟了過去。


    迴到了徐村長家,老金跟他的談話才剛剛結束,有人帶了桶油迴來。


    老金問了問價錢,把錢給人家了。


    “這是當地現榨的香油,羊城可沒這裏的正宗。”


    老金是個饕餮,對飲食素來講究。


    秋火明把油提到車的後備箱,跟茶葉放在一起。


    也不知道誰說得,說秋火明有相機,來了好幾個村民,都要求來一張照片。


    秋火明見這些個老人,當即同意給他們拍照,這些人怕是一輩子也隻拍了這一次照片。


    他們穿著認為最體麵的衣服。


    等拍好照片,一個個心滿意足的離開……


    讓秋火明有些百感交集。


    晚上幾個人又吃了一頓農家菜之後,各自洗漱上床休息。


    翌日一大早,天還沒亮,幾個人就開始迴程了……


    徐村長給他們備了茶葉蛋帶在路上吃。


    秋火明迴程倒是熟門熟路了,車速開的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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