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他一天一夜留在東廠,換過藥了嗎?


    「原來這叫麝香,難怪氣味如此熟悉,隻是阿琅愚鈍,未能留意。」


    「你還真是粗心大意,不過這也無妨,多聞了也未必有好處。」好端端說著,他忽然轉身取了一杯茶水潑在香爐裏,煙雖滅了,可早已香盈滿室。


    這香可真厲害,非但芳香怡人,且香味持久,聞得多了心情竟無比愉悅。


    阿琅沉醉其中,整個人飄飄然,不知怎麽就靠向了公孫懷,許是他站在香幾旁久了,身上熏了香味,經久不散,她喜歡這種沉穩中夾著一絲甜味的香氣。


    「這麽好聞的香,為何聞多了沒有好處?」


    公孫懷低頭,發現她不施粉黛依然粉腮紅唇,上下翕合的檀口把人的思緒都給攪亂了,他十指在大袖底下緊捏在一塊兒,指尖的痛意把他一竿子打醒了過來。


    別開視線,張嘴聲音愈發低沉:「物極必反,以後你自然會明白,不過若說好處,除藥效,也可在顏料與墨中摻上少許,如此寫出的字畫,芳香清幽,封妥之後也可防腐防蛀。」


    字畫……說起來,錢選侍的那幅《美人春睡圖》展開畫卷也散發著幽香,起初她不明白是什麽道理,原來是加了麝香,這些文人,還真夠知情識趣的!


    「至於你說的那畫,迴頭讓人一併送去延祺宮,人各有命,是福是禍,隻能看她自己的造化。」關於蒲兒的事,他當真不留半點情麵,說他冷酷無情倒是一句不假,說到底蒲兒隻是個微不足道的小宮女,還犯不著他堂堂司禮監掌印出麵。


    話到了這份上,她再求情就是自討沒趣,得罪了他今後怕是沒好果子吃。


    好在經過一天一夜的照料,蒲兒的燒退了,她也已經仁至義盡。


    阿琅不是拖泥帶水的人,迴去之後,她向蒲兒言明了公孫懷的態度,蒲兒小小年紀,倒懂得大是大非,許是早就預料到了這樣的結果,連掙紮的力氣都省了。


    不過,令阿琅震驚的是,送她迴延祺宮的人是曹元亨,他手上似乎還揣著一個錦盒,像是早做了準備要走這一趟。


    事後阿琅才幡然醒悟,不是公孫懷不把人放心上,而是想不留痕跡,有曹元亨撐場麵也是一樣,若是司禮監扣了人,延祺宮那頭也不好多言,自然沒有理由責罰蒲兒,或許今後還會善待於她。


    *


    又過了一個月,秋風瑟瑟,落葉枯黃,在這滿目蕭條的秋天裏,紫禁城的後宮迎來了春景。


    宮裏出了一樁喜事,錢選侍有娠,太醫診斷已有二月有餘。人逢喜事精神爽,就連不聞後宮瑣事的皇帝聽了都眉開眼笑,晉封錢選侍為貴人,下令恩賞各宮。


    這是皇帝大婚以來的第一子,若能誕下麟兒,錢選侍無疑母憑子貴,縱然不是嫡出,後麵的日子也用不著發愁了。


    「這位錢選侍還真有點能耐,承恩不久就能懷上龍種,但願她當了母親之後,脾氣變好點兒。」近日與公孫懷獨處,阿琅不似從前那樣默默做事什麽都不說,時不時跟書場裏的大爺嘮嗑似的在他麵前暢所欲言。


    聽說蒲兒迴到延祺宮後,就被高美人要去了,錢選侍與她姐妹相稱,自然拱手相讓。又因司禮監曹公公出麵奉上皇帝的恩賞,說了幾句好話,隻能當眾吃癟。


    阿琅忽然覺得,公孫懷的心腸或許沒有外界想得那麽壞。


    他安安靜靜地聽她碎碎念,不予置評,隻點評她近日新作的畫道:「你這畫的是什麽?」


    一個月前,她忽然對繪畫產生興趣,公孫懷親自撥冗教授,不容她拒絕,隻是一個月過去了,她的畫功絲毫沒有長進。


    「菊花啊。」她指著他門口的菊花盆栽,補充道:「照著督主門口的菊花一筆一筆畫的,不……像麽?」


    她本來還挺有自信,至少每一片花瓣都勾勒出了爪子的模樣,再上點鵝黃,還挺像迴事兒,可一看公孫懷蹙眉,她覺得她要涼了。


    「畫虎不成反類犬,我瞧你根本沒把心思放在這兒,過來。」他一副嚴師的模樣,不苟言笑。


    阿琅忙不迭上前,他把一支細軟的紫毫遞到她麵前,「拿好,跟著我學。」


    「是。」阿琅握筆在手,與他並排立在案前。


    公孫懷幹淨利落地攤開兩張熟宣,雪白的紙麵與他的膚色幾乎融為一體。美人作畫,賞心悅目,阿琅失魂落魄,直到他拿筆桿子在她腦門上敲了一記,才痛醒過來。


    「專心。」他一臉嚴肅,語氣卻輕柔似鵝絨,阿琅像是幹了三兩燒酒,醉醺醺,臉頰發燙,心慌意亂。


    她真不該跟著他學習作畫,美色當前,誰能真沉得住氣啊!


    而她每一個小動作包括神情的變化,公孫懷都盡收眼底,他卻視若無睹,沉住氣在紙上寥寥幾筆就勾勒出了花瓣的輪廓,口中念念有詞:「你功夫尚淺,姑且以寫意入門,像這樣先用淡墨勾出花苞,用中墨雙勾花瓣畫出次要花朵……」


    阿琅如夢初醒般地迴到正題,照著他的筆法在紙上來來迴迴,與他相比還是不盡如人意,多次試下來,她畫的花瓣毫無美感可言,搔頭抓耳,不知該如何是好。


    公孫懷卻是極有耐心,反覆指導,甚至不惜與她貼近身軀,手把手教她一筆一劃勾出菊花的花瓣形狀。


    肌膚相觸的一剎那,阿琅像被雷劈了似的,腦中一片空白,整個人像牽線木偶一樣由他擺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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