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


    無心出棺後首先看向顧長生,他不明白一個素未相識的人為何會表現出如此熟絡的模樣。


    顧長生抿唇一笑。


    “本是路過之人,與閣下有緣,開棺一見。”


    無心搖了搖頭:“聽他們說,你是歲月劍仙,草木有情天無情,天若有情天亦老,小僧對歲月劍仙也是仰慕已久。”


    就在這時,聽到這句話的雷無桀也一臉激動的向著顧長生自我介紹道:“我我我,還有我,前輩,我我雷門雷無桀,我對你的敬仰猶如滔滔江水,綿綿不絕!”


    顧長生見他這模樣不禁失笑。


    唐蓮則有些好奇的看向無心問道:“既然如此,為什麽你會躺在黃金棺材裏,還有我來一路護送呢?”


    無心聞言沉思一二,而後不緊不慢道:“無憂師傅坐化之後,便留下了這一口黃金棺材,自請雪月城派人護送而出,因為無憂大師之名響徹江湖,所以才會吸引如此多人來劫鏢吧。”


    “無心是修煉了無憂大師的他心通,為防止再步入無憂大師的後塵,寒水寺才想通過黃金棺來壓製無心的功法,將其運到一個更合適的地方,”顧長生在一旁淡淡補充道。


    其他人都是一臉驚訝模樣。


    唯獨蕭瑟與無心反應不同。


    蕭瑟看著顧長生,卻是不明白歲月劍仙為何連這種隱秘都知道。


    無心則是感覺心中一陣默然。


    當歲月劍仙出現在他麵前時,他才發覺這位要遠比在傳奇故事中要來的更令人壓迫,與神秘。


    顧長生看著無心,微微頷首一笑。


    “無心不用多想,我是來此助你一臂之力。”


    “助我……”無心低喃,定定抬頭看著他。


    其餘人也是一臉茫然,不知要幹什麽。


    “隻是送你一劍輪迴罷了,無心,你且接下。”


    言語間。


    顧長生腰間驚鴻衝天而起。


    一道銀白的劍光瞬時劃破了整個漆黑的夜空。


    原本躲藏野廟四周的那數百各家勢力的探子,在這一刻紛紛愣住,被這一劍驚鴻。


    野廟當中,唯有顧長生的聲音在其中淡淡響徹。


    “凡俗之人,莫不被一情字難倒。”


    “這情之一字,有國之大情,有私人小情,有父母親情,亦有傳承師情。”


    “無心,我有一劍,內含輪迴,歲月,請你一觀。”


    顧長生一劍落下。


    落在其他人眼中,這是驚鴻一劍,這是物理意義上的一道銀白劍光直衝雲霄,照耀了九天十地!


    在無心眼中,這卻是輪迴,命運,是歲月一劍。


    他在這一劍中似乎轉瞬迴到了幼時。


    那一年,大雪紛飛,小僧侶在大雪地間奔跑,老僧侶抓住他的手跟他講這天地之間的道理,跟他講這人世間的一草一木,一花一石。


    他看到了少年的自己。


    他看到了依然活在他心中的無憂大師,那個代替了他父母,數十年如一日,一直平平靜靜陪伴著他長大,教他世間萬物一切的老和尚。


    無心的道心早因無憂大師的坐化而出現了裂痕。


    又在那些禁術的影響下,時常會短暫入魔,最後更有徹底墮入魔道的風險。


    擁有佛性如無心,無憂大師又怎麽可能看見他墮入魔道,於是早在坐化之前便安排好了一切,以黃金棺材內壓製這一切。


    無憂大師至死都在為無心考慮,這卻讓無心愈發難忘無憂大師的一切。


    往事曆曆在目,恍如昨日。


    無心沉寂在歲月一劍之中,失魂許久。


    他看到了無憂大師的影子,來到他的身邊摸著他的腦袋,跟平日裏往常一樣,溫煦如春風,像一個尋常人家的長輩在與他絮叨。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無心即恆心,無愛即天地博愛,無心啊,要好好看,好好的看看這世間萬物啊。”


    這一切,這一段段話語,化作了一股股力量,隻令他安心難忘。


    顧長生看著身上佛性越來越耀眼的無心,看著他體內自我化解的禁術,不禁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


    “這是小情,也是大愛,無心,醒來吧。”


    在一聲悠悠的話語中,無心緩緩睜開了雙眸。


    他的臉頰緩緩流下兩行清淚,最終看向顧長生。


    “師傅沒有走,永遠都在無心的心裏。”


    顧長生含笑微微點頭。


    隨後他雙手負背,緩緩行至院子中,看著那銀勾月。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


    無心等人默默跟在身後。


    “無心受教,歲月劍仙,多謝。”無心低頭見禮。


    “哈哈哈!”


    顧長生定定看著他,麵對眾人的目光,一字一句道:


    “我欲乘風向北行,雪落軒轅大如席。


    我欲借船向東遊,綽約仙子迎風立。


    我欲踏雲千萬裏,廟堂龍吟奈我何?


    昆侖之巔沐日光,滄海絕境見青山。


    長風萬裏燕歸來,不見天涯人不迴!


    無心渾身一震,一動不動的看著顧長生。


    這首詩好像說盡了他的一切。


    是在說他嗎?


    歲月劍仙為何能與他如此共情!


    第一次無心看著麵前的男人,覺得自己遇到了人生當中那少有的知己。


    無心內心的思緒猶如長絲萬千,密密麻麻的在這一刻將他的心完全包裹,攪的一團混亂。


    他看著麵前的白衣男子。


    如天上謫仙,出塵脫俗。


    明明是第一次見麵,卻猶如已然共度一生的知交良友。


    萬般情緒壓在心頭,最終無心悟了。


    萬千愁緒伴隨著他的一聲輕歎,一同被他送了出去。


    “歲月劍仙,如蒙不棄,小僧願與你義結金蘭。”


    無心深吸了一口氣,感覺像是在麵對自己一生中最重要的人,這種良師益友一般的感覺,他隻在無憂師傅身上感受過。


    顧長生迴頭看向眾人。


    “既如此,為何不一起呢?”


    “唐蓮,蕭瑟,雷無桀,還有,黃蓉。”


    聽到公子念到自己,黃蓉連忙搖頭擺手:“我不要我不要,我才不要跟公子結為異性兄妹!”


    這一刻,迎著月光,看著那一道白色身影,黃蓉心中有一個巨大的目標。


    拿下他,拿下這個男人!


    “我,我也可以嗎?”雷無桀一臉的不可置信,他用手指指著自己的臉龐,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他一介普普通通的金剛凡境,能跟歲月劍仙結為兄弟,說出去,誰信!?說出去,他能一下子名揚江湖,吹破牛皮了吧!


    “自然,相逢即是緣,我觀各位,與我有緣。”


    顧長生淡淡笑道。


    蕭瑟低下頭,沉思一二,終究沒提出什麽意見。


    唐蓮更是激動神色,隻是表現的比雷無桀要好一點。


    他漲紅了臉,最後憋出一個好字。


    “好!酒來!”


    顧長生一揮袖。


    幾人麵前憑空出現幾個酒杯。


    又不知從哪裏掏出了從蕭瑟那挖走的一壇百花釀。


    隻見他在這一刻豪氣幹雲,望著眾人甩袖舉杯大笑道:“一點浩然氣,千裏快哉風!過往我之願,一人一劍平盡天下不平事!”


    話落,顧長生停頓一二,目光一一從淡然的蕭瑟,緊張的雷無桀,與唐蓮,無心的臉上掃過。


    隻聽得此間聲音再次響起,流轉。


    “今日我之願,願有諸位兄弟,一同平盡天下不平事!”


    “好!”


    緊張的雷無桀第一個叫好,慌張的將手中酒一飲而盡,不料就這一小杯還撒了滿身。


    雷無桀一臉尷尬,


    其餘數人相視一笑,哈哈大笑!


    不遠處,野廟四野。


    那一群埋伏的各個勢力探子在抬頭看到那一劍斬天之後,紛紛渾身發顫,似乎意識到了什麽


    有一家勢力的頭領身子微顫,看著頭頂漸漸於星空中遠去的劍光,聲音抖瑟道:“歲月劍意,歲月,歲月劍仙在此,小的們,我們快走,跑!”


    這一聲之下各家勢力的探子好像造成了連鎖反應,紛紛利索的起身,頭也不迴的就跑。


    導致各家帶隊的隊長都傻愣愣的開跑。


    迴頭一想不對啊,他自己還沒下令呢?


    再一想,命都快沒了,總不能叫兄弟們迴去自己再喊一嗓子吧?


    點子砍手,扯,扯唿!


    ……


    明月城,止戈劍派少主一臉陰鬱之色坐在一頭高頭大馬之上,看著麵前家門緊閉的葉家府邸。


    依舊是當初的地點,差不多的時間,隻不過這一次跟在林風身後的可不是什麽止戈劍派的迎親隊伍,而是大離朝廷五府的郡兵,與止戈劍派一眾來勢洶洶的弟子!


    三月前,朝廷發布召令,令北寒王徐嘯聚三十萬北寒鐵騎馬踏江湖。


    如今,北寒王整備完畢,踏江湖之日在即,而各府各縣也早收到調令,先起府郡精兵,清除一切背離朝廷的小門小派!


    止戈劍派在數萬郡府精兵的威壓之下早早當了二五仔。


    林風成為軍中偏將,領一千軍與止戈劍派眾弟子先行為大軍厘清障礙。


    大軍駕臨,整個明月城條條大街空無一人,一副死城一般的冷清模樣。


    有那膽大的,還會偷偷將頭探出窗外去觀察那葉府外的情況。


    一千朝廷披甲大軍。


    外加數十止戈劍派內功高手騎馬跟在林風身後。


    林風神情陰鬱,聲音更加肆無忌憚。


    “葉家主,吾林風,奉朝廷之名,此來,破家滅族!!你葉家,想與朝廷抗爭嗎?不要再做無謂的抵抗了,開門,留葉家上下全屍!”


    葉家之父,也就是葉萱的父親渾身冷汗,不斷發顫。


    他就攜帶著一大家子葉家族人站在前院,雙眼混沌的看著麵前的大門。


    葉家的四方箭塔,長強之上都有雇傭來的強手護院。


    不過看的出來,他們的眼神很是糾結,作為外姓人根本不可能為葉家陪葬,他們也在等葉老爺子給個迴複。


    這會還沒有直接叛逃,就已經對得起葉家這數十年的供養了!


    而葉家唯一能夠依仗的,也不過葉老身後那近百族中青俊罷了。


    “算了,算了,還好我早有準備,將二房三房和我大房的嫡係早早隱匿起來,不至於讓我葉家無後!”


    葉老爺子失魂落魄的抬起頭:“開,開門。”


    “吱呀……”


    大門被兩名護院緩緩打開。


    打開之後,所有異姓的護院放下刀兵站在一處,所有葉家本家人又站在一處,也是深怕受到葉家牽連。


    然而事情根本沒有向他們預料的那般發展。


    林風幾乎是神情瘋癲的下令:“殺!葉府之內所有人,殺,殺,殺!”


    他永遠無法忘記,無法忘記在葉府門前的傷痛。


    永遠無法忘記那一劍破除了他多年的真氣!


    永遠無法忘記那個戴著紅蓋頭的賤女,義無反顧跟那歲月劍仙走了!


    他不恨歲月劍仙,但他恨葉家,恨葉萱!恨之入骨,今日得以報仇,必將使盡千方手段!


    “讓你們,感受一下我當年的苦痛!”


    林風雙目通紅,一張冷冽的臉上布滿了殺意。


    跪在前院的葉家族人不解的看著朝廷大軍,連收押問審的程序都不走,直接揮舞著刀兵朝他們屠殺而來!


    數百手無寸鐵的葉家族人,頃刻之間便死傷數十!


    葉老爺子慌慌張張的站起身來,似對著林風怒吼。


    林風笑的癲狂,他從身旁師兄弟手中接過長弓與箭,瞄準了葉老爺子的頭顱。


    就在他即將鬆手之際,他卻突然調轉箭頭,猛的鬆開。


    離弦之箭以無與倫比的速度狠狠的鑽入葉老爺子旁邊婦人手中正哭叫的小孩口中。


    小孩的嘴巴被長箭一穿而過,哭聲戛然而止,並一同穿過了那婦人的心髒。


    鮮血染濕衣襟。


    婦人抱著嬰兒倒下。


    葉老爺子呆呆的,呆呆的看著身旁的小妾,與他那還不滿月的庶子。


    林風一箭射出,他身旁的同門立馬紛紛叫好。


    “好,師兄好箭法!”


    “師兄這一箭射的真準!”


    “一群臭蟲讓他們活了這麽久,便宜他們了!”


    這一刻,空氣中不僅有緩緩流淌的血,更有一群人的轟然笑意,放肆殺意!


    “他們能死在我的箭下,是他們的福氣。”


    林風語氣冷咧,不斷的張弓射箭,一箭一箭,射殺的全是離葉老爺子最近的那些親族。


    林風無比貪婪的享受著這一幕,享受著葉老爺子那驚慌,失魂,彷徨,卻又無措的一幕!


    曾今的他在那一人麵前,也是如此的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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