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的江都,風清氣爽。


    陪了老頭兒一上午,簡星河便準備迴去了。臨行前,柳卿將家裏的鑰匙給了他。


    “相冊在客廳的儲物架上,鑰匙你帶迴盛京交給你舅舅,療養院這邊有我們呢,不會讓簡柯和簡少華再進來的。”


    和藹親昵的聲音熏得簡星河腦袋暈乎乎的,怔怔看著老人盛滿笑意的眸子,鼻子酸的難受。


    短短兩個月,這家人就像天外隕石,帶著炙熱滾燙的烈焰,山崩海嘯般撲了過來,摧枯拉朽的撕開了他所有的防線,以強悍不容撼動的力量將他釘死在了嶄新的世界。


    眼前再次浮現出長大後和米粒第一次相遇的情形,心髒不受控的顫了顫。攥緊的鑰匙帶來的疼痛讓他清醒了些許,這才同兩位老人道了別。


    “姥姥,姥爺,那我走了。”


    “嗯,路上小心。”


    “注意安全,跟你姑姑多聊聊米果哦~”


    正欲轉身的簡星河動作一滯,姑姑?打哪兒來的?還有米果……


    心思一轉,很快就猜到二老八成是被米果忽悠了!迎上兩人希冀的目光,咬咬牙,沒敢說出真相。


    舅舅是斷斷不能出賣的!大不了,喊郝清落一聲姑姑嘛。


    “我一定幫舅舅說好話!”


    “好孩子~”


    柳卿笑得兩眼眯成了線,拉著他的手,把人送到了大門口。和往日不同,今天這裏格外熱鬧。


    道旁擠滿了私家車,年輕的姑娘們裏三層外三層,包圍著幾個老頭老太太,舉著手機,你推我搡,瘋魔勁兒讓人望而卻步。


    這情景怎麽那麽眼熟?


    很快,簡星河就悟了——這不就是追星現場嗎?


    難道……


    “她們……是簡柯的粉絲?”


    柳卿笑眯眯點點頭,解釋道:“昨天,我去後勤處買了一批貨,分下去讓他們找簡柯簽名,好幾箱子呢,隔幾天賣一迴,保準簡柯不敢過來。”


    “幾……箱子?”簡星河目瞪口呆,“他……也肯簽?”


    “為什麽不?我們把他誇得天上地下絕無僅有,還有一群老家夥拿著手機直播,他敢不簽?!”


    “……”


    這算是新型道德綁架嗎?第一次,簡星河對簡柯生出了同情,也終於明白為何米成均氣定神閑,不以為意。


    果然,薑還是老的辣!


    ”趁她們沒注意到你,快走吧。”


    簡星河點點頭,戴好口罩,埋頭匆匆離開。盡管行動迅速,還是被誤將他當做簡柯的狂熱粉絲一路狂追,唿啦啦衝進了地鐵站。


    下一趟地鐵還有八分鍾!


    簡星河額頭上冒出了汗,左躲右閃,在柱子後麵瞥見有人衝進男衛生間的那一刻,終於開始擔心起自己的安危來!


    如今,就算知道他不是簡柯,這些魔怔的粉絲也會因為兩人的關係圍過來打聽消息吧?


    她們連男衛生間都敢闖,自己哪還有藏身之地?總不能……去女衛生間躲著吧!


    正無計可施,突然靈光一閃,有個了絕妙的主意!


    因為這些人,地鐵站突然變得喧囂起來。


    “這邊沒有。”


    “不在衛生間!”


    “不可能啊,那麽大一個人怎麽會消失?”


    “你去那邊,咱們分頭找!”


    ……


    五分鍾過去了,還是一無所獲。


    在她們商議能不能賄賂工作人員查看監控時,有人發現了候車椅上坐著的長發少女,立刻走過去詢問。


    戴口罩的女孩沒吱聲,袖口處露出的指尖漫不經心指了指電梯的方向。


    “你看見他乘電梯上去了?”


    “嗯。”


    一陣嘈雜後,這群烏合之眾又唿啦啦乘上了電梯!


    不多時,地鐵進站了。


    指路的少女突然伸出骨節分明的大手,一把掰下腦袋。與此同時,另一顆新鮮的頭也從領口處鑽了出來。


    迅速收起道具,簡星河上行李箱,火速登上了地鐵!


    隨著午高峰來臨,車廂裏越來越擠。行至江都附中站時,幾個上來的學生也被擠到了他跟前。


    起初,這幾人並未引起他的注意,直到他們的話題變成了開播就罵網友惡心的新晉網紅。


    “絕對是米粒,沒開變聲器前,就是她的聲音,錯不了。”


    “不可能!她怎麽可能打扮成這樣?”


    “就是她,她手背上有顆痣。”


    “我去!這你都知道?”


    “放棄幻想吧,沒聽一班的人說嗎,何建國跑去盛京找她了!”


    ……


    分析過幾人的對話後,簡星河的拳頭硬了。


    何建國這貨,真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說什麽幫米粒擋桃花,結果到頭來,是拿著米粒當掩護,和夏丹暗度陳倉呢!


    正義憤填膺,又聽見他們對比起了自己和何建國。原來地鐵站裏的小插曲已經在學生中傳開了。


    “他怎麽想的呀,對著一顆腦袋表白!”


    “對何建國,米粒都沒個正眼,何況一個突然冒出來的,長得好看也不頂用啊!”


    簡星河攥緊拳,抬眸涼颼颼看向出聲的人,正是那個說米粒手上有痣的家夥。


    挖苦自己,嘲諷何建國,然後心裏就暢快了?


    對方也察覺出了異樣,望過來時,簡星河已經拉著行李箱起身準備離開了。根據導航,很快就來到了米粒家附近。


    經過人群熙攘的繁華路段,右轉,一片沁涼的翠綠闖入視野,連帶著燥熱的心也靜了下來。


    道旁,梧桐樹綠蔭如蓋,星星點點的陽光灑滿路麵,美得很不真實。


    恍神間,簡星河似乎看到了米粒置身其中的情景,微揚的嘴角頓住了,一股難言的宿命感襲來,讓他有些無措。


    他分不清自己是否在心疼她無數次孤身一人走過這條路;也不知自己是否悸動於她跑過這條路,義無反顧衝到盛京,奔向了自己;亦或者,他是否在遺憾沒有更早出現在她生命裏……


    路不長,可簡星河走得極慢,似乎這樣,就能體會米粒稀鬆平常的過往。然而路,終究是有盡頭的。


    小區很不起眼,雖然充滿年代感,卻絲毫不破舊,反而獨有韻味。


    盡管他拿著門禁卡,門房裏的大爺還是細細盤問了一遍,知道是去米果家,還特意指了路。


    “瞧見沒?穿過那個亭子,往後走,第二棟樓就是了。”


    道過謝,簡星河直奔目的地,明明這是陌生的地方,可他愣是有種近鄉情怯的荒謬感。


    直到門打開,看到和盛京家裏相似的布置,才長舒一口氣。緊接著,視線就落在了置物架頂端一本厚厚的相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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