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這裏不是病房,那和過年有什麽區別?親戚鄰裏湊在一塊兒七嘴八舌議論家事不過如此。


    一樁讓人心涼的事,到了這些人嘴裏,竟成了喜事。


    簡立明靠在床頭,一雙銳利的眼睛深深嵌在病色的臉上,嘴巴咧著,看似在笑,簡星河卻明白他隻是在客氣應付。


    老頭子雖然不好糊弄,但這麽多人從各個角度解讀這件事,或多或少開解了他。別說預期中的劍拔弩張了,就連生氣的跡象,暫時也沒表露出來。


    簡星河喊了聲“爺爺”,卻淹沒在了眾人對簡柯的吹捧聲中。雖然他是人群中最高的崽兒,可這會兒,還是淪為了不起眼的背景板。


    直到……柳卿發現了他。


    “星河,你也來啦?”


    這下,所有人都望了過去,簡柯父子最是驚訝,想要說什麽,不及開口,新一輪的吹捧接踵而至。


    “哎喲喂,這是簡柯的堂弟吧,真是一表人才!”


    “可不是嘛,哥哥都這麽優秀。”


    “這樣多好啊,弟弟在國內陪在爺爺身邊盡孝,哥哥往國外發展,為國爭光!”


    “我看網上說你那個親爺爺資產雄厚,人脈很廣。你要是認祖歸宗了,有他幫著,以後去好萊塢也容易吧?”


    “對啊對啊,咱們國內還沒幾個在國際上有影響力的明星呢,小柯你可得努力啊,多給咱們國人長臉,知道不?”


    ……


    “我……會努力的!”


    “您過獎了!”


    “謝謝謝謝!”


    簡柯遊刃有餘應對著,這也是作為流量明星的基本功,可長時間的笑,讓他麵部有些僵硬。好看是好看,可畢竟大刀闊斧改造過,有種難言的違和。


    迴應時,還不忘留意簡星河的動靜,發現他隻是忙著端茶倒水,心底又升起濃濃的不屑來。


    算計自己到這個地步又如何,還不是伺候人的命!再一瞥床上形容枯槁的老頭兒,這些日子的憋悶瞬間煙消雲散。


    脫離關係沒什麽不好的,甩掉一個大包袱,分明是解脫!


    如此想著,拚命給親爹遞眼神,他已經很不耐煩應付這些人了!


    這一幕,沒逃過簡星河的眼睛,他也希望這兩個瘟神快點滾。立刻翻出行李箱中的協議書,擠到了床邊。


    “爺爺,之前大伯忙,就讓我保管著,你看看。”


    此話一出,空氣瞬間安靜,眾人見狀,紛紛告辭。


    房間空了,溫度降了,父子倆的笑也繃不住了。


    刻在骨子裏的畏懼讓簡柯深深埋下了頭。簡少華卻連低頭的機會都沒,迎著父親炬火般的凝視,兩隻手在身前不安地搓著。


    許是謊言聽多了上頭,直接就是拿來主義。


    “爸……我是為了小柯,那邊……”


    簡立明就那麽靜靜看著他,許久才冷哼一聲,扭身拿起床頭櫃上的筆,翻開協議書,刷刷簽好名,揚手甩了出去!


    “滾,我不攔著你們飛黃騰達!”


    “爸……”


    “閉嘴,協議書都簽了,滾去國外找你親爹。”


    捂著胸口,簡立明咳了幾聲,斜眼看著簡少華畏畏縮縮的模樣,又是氣憤又是悲涼。


    養了這麽多年……


    罷了,那些人說得對,自己都快入土了,別妨礙他們追求更好的生活。


    “小柯,帶你爸迴去!”


    簡柯小聲應著,拉著父親的胳膊就往外走,麵上是恰到好處的憂鬱。


    “爺爺,有空我再來看你。”


    “不必,去你的國外發展吧。”


    簡柯麵容一僵,離開前,狠狠瞪了簡星河一眼。


    房間裏靜悄悄的。


    簡星河一言不發,收起地上的協議書裝迴了行李箱。簡立明看著他做完這一切才問:“那兩筆錢究竟怎麽迴事?”


    大兒子有多摳,他心裏還是有數的,那一千萬名義上是簡柯的,但沒兒子同意,絕不會跑到自己賬戶裏,還有那一千三百萬……


    他雖然不上網,可老頭老太太多的地方,從來不缺八卦,他自然也聽到過隻言片語。


    這點,簡星河料想到了,來時的路上已經想好對策,脫口就來。


    “舅舅接我去他家住了,讓米粒指導我學習。做主把房子租給了一個明星錄節目,讓我靠房租賺錢。這樣學費和生活費就有著落了。”


    聽到米果將孫子安排的如此妥當,簡立明不住點頭,“看來把監護權交給他沒錯,可你和小柯是怎麽迴事?”


    “那個租房的明星好像和他關係不好,他也想要房子去錄節目,我倆就吵了一架,有心人把視頻發到了網上,搞出了一堆流言。”


    “他的腦殘粉來找過麻煩,我報了警,對方為了息事寧人賠了一大筆錢,我拿著燙手,就捐出去了。給你的那些,可能是為今天的事做鋪墊吧,不然,以後被網友扒出來,肯定會罵他和大伯白眼狼。”


    打亂時間順序、模糊主語賓語、即時輸出觀點。


    簡星河就這麽縫縫補補、東拚西湊,搞出了一個相當合理的解釋。


    不過,老頭子還是覺得有些不對勁,“他的粉絲那麽有錢?”


    “爺爺,追星族裏有不少富二代的。錢多主要是因為,米粒朋友拿來的古董碎掉了。”


    “那你得賠給人家啊。”


    “她不要,她家開珠寶店的,那筆巨款我就全捐了。”


    簡立明這才長舒一口氣,簡星河懸著的心也終於落了下來。心底暗暗感歎,“米學”當真是無與倫比的詐騙藝術!


    內容嘛,拆開看都是真的。至於結果……


    演練一迴,簡星河既痛快又憋屈。


    痛快的是成功瞞住了那些肮髒的現實,憋屈的是,米粒在他身上施展了不止一迴,那是一種被詐騙卻又無力反駁的荒謬感。


    米寶寶,真狡猾呀!


    與此同時,遠在盛京的二人組也開始行動了。


    根據米粒給的肖像和名字,何建國成功找到了那位間諜——盛京宇航科技有限公司的技術顧問鄭永波。


    輸完液,兩人便直奔對方公司樓下的咖啡店!


    何建國忙著架手機,準備直播事宜,米粒則給鄭永波在外賣平台點了杯咖啡,挑的還是這一家!


    “你這樣好可疑啊。”


    “可疑才能提高他來這家咖啡店一探究竟的概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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