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文教研室。


    魏佳一手拿著身份證,一手扶著眼鏡,仔仔細細、上上下下打量著站在麵前的女孩兒,半晌沒說出一個字。


    這就是校長特地叮囑要多照顧的好苗子?現在的好苗子都這麽特立獨行嗎?


    這不太聰明的打扮,和過分冷靜的氣質混雜在一起,就像一個乞丐一邊忙著撿破爛,一邊還嘀咕著《離騷》。你同情他,他卻在鄙視你,還說“舉世皆濁我獨清”……


    總之,一言難盡!


    “魏老師,我們什麽時候去教室?”


    不卑不亢的聲音打斷了魏佳的遐想,將手裏的身份證還給她,露出一個溫和的笑,“跟我走吧。”


    但凡過處,便會拉走所有視線,無一遺漏。頭一迴,跟著學生,享受了把萬眾矚目的滋味。


    魏佳心底默默歎氣,瞥著背挺如鬆,神色平靜的米粒,暗暗讚她心理素質過硬,非常人能及!


    高二十一班,學生們正在讀英語課文。


    “暫停一下。”魏佳走上講台,朗聲道:“今天我們班來了一位新同學,大家歡迎。”


    順著班主任的視線,學生們齊刷刷看向門外。


    聞言,楚言驚喜地抬起頭,這新同學,八成是米粒!他已經打聽過了,昨天一班沒轉學生。


    一看,前排空蕩蕩,這麽重要的時刻,簡哥竟然缺席了!急忙點開微信一通轟炸。


    稀稀拉拉的掌聲中,一個略顯臃腫的身影走進教室,不疾不徐上了講台。


    聽到抽氣聲,楚言抬頭一瞧,差點閃瞎了眼。


    媽媽,這個腫成一坨的是嘛玩意!


    新同學穿著一套和三十三中校服顏色相近的運動服,運動服被臃腫的棉服撐得鼓脹。


    一顆小小的腦袋像是嫁接在脖子上的,半張臉被一次性藍色口罩擋著,還架著土土的大黑框眼鏡,紮著兩個低馬尾。


    目光落在東北床單花色的發圈上,楚言直唿辣眼睛。


    【我去,哥,你別迴來,我眼睛要拉稀了!】


    【滾廁所去!】


    楚言當真起身準備去衛生間洗洗眼睛,講台上卻響起了熟悉的聲音。


    “大家好,我是米粒,請多指教。”聲音清脆悅耳,和那雷人的裝扮有著天壤之別。


    這一刻,楚言聽見了眼珠掉落的聲音!


    “教室裏的空位你自己挑一個。”


    魏佳又多叮囑了兩句要照顧新同學,便走了。腳步聲一遠,教室裏就炸開了鍋。


    在沸騰的議論聲中,米粒掃視一眼,走到了桌麵空空如也的靠窗第一排,抬眸看向滿臉呆滯的楚言,“這裏沒人坐?”


    目瞪口呆看著杵在麵前的人,楚言不知該質疑自己的眼睛,還是耳朵。


    見他不吭聲,米粒歪頭一瞧,桌倉空無一物,簡直能媲美她的朋友圈,當下毫不猶豫坐進了靠窗的位置。


    挨著暖氣片,一眼望去便是操場和一片小樹林,視野甚好,如此佳座,無人賞識,真是暴殄天物!


    教室裏抽氣聲此起彼伏,楚言後知後覺,想喊米粒換個位置,卻發現簡星河已經大步走進教室,懶散的步伐催命咒似的越來越近……


    “簡……簡哥……”


    楚言尚未組織好貧乏的語言,咬著麵包的人已經站定,目光嗖一下射向霸占自己座位的不明生物。


    “天哪!”有人小聲驚唿。


    “新同學不會被打吧?”


    “好歹也是女生啊,他不打女生吧?”


    “新同學也太倒黴了!”


    ……


    太陽穴突突直跳,咬麵包片的動作兇狠的仿佛要嚼碎某種動物的骨頭,讓人怵得慌。


    簡星河一眼就認出了米粒,畢竟在江都撿到她的時候,就是這副尊榮,差別隻是穿得沒那麽臃腫,頭花沒那麽辣眼,也不能怪他在高鐵上沒認出來。


    楚言率先扛不住低氣壓,一把拉住人,“哥,冷靜!這是米粒!”


    一邊拚命使眼色,人家老爸請你吃過飯啊,昨天剛送過錦旗呢!還是研究所院長,惹不起啊。


    米粒聞言扭過頭,驚訝地睜圓了眼,“簡星河?”


    再看若有若無射向此處的目光,瞬間醒悟,倏地站直,“這是你的位子?”


    長腿一邁,一團陰影壓來,米粒迴神時,少年已經在她旁邊就坐,挑眉斜睨著她,“杵著當不周山呢?”


    口罩擋住了緋紅的臉頰,米粒並膝緩緩坐下,尷尬不已。不久前還大言不慚說要在學校裏保持距離,結果呢?保持成了同桌!


    一時懊惱不已,為什麽不多問班主任兩句。


    她猜到他在班裏不受待見,想當然的以為他會在最後幾排。


    固有印象害人不淺啊!


    怪她被這個風水寶座衝昏了頭腦!


    米粒能感受到所有視線都集中在這裏,抱歉地看向簡星河,無奈少年一心一意吃著他的麵包,連個多餘的眼神都沒給她。


    “……”


    收迴視線,米粒心底默念那日說過的話,心海漸漸平靜,她最會把別人當陌生人了。


    於是,一上午,兩人間安靜的連個多餘的標點符號都沒有。


    和平的狀態讓班裏學生驚奇不已,簡星河竟然允許新來的怪同學霸占他的座位。


    有人說暴風雨在後麵,有人說他在耐心等待時機,準備給膽大包天的新同學一個深刻的教訓。


    “哥,啥情況?”一下課,楚言就把人扯出了教室,憋得渾身難受。


    “你確定該問我,而不是去問那個木頭樁子?”


    楚言無言以對,認真迴想一番才發現,米粒除了必要的話,幾乎不會主動和人聊天。


    雖然他們一起吃飯、玩遊戲、搬家,但她對自己說的話加起來還沒五句!


    我的天,這是個什麽生物?


    兩人麵麵相覷,平日裏瀟灑自在慣了,如今,身邊多了一個女孩子。


    聊哥倆間的話題吧,似乎不合適。不聊吧,就得憋著!


    米粒來了小半天,楚言就大徹大悟了,“哥,我終於明白你為啥不想她來三十三中了。”


    “……”你明白個錘子!心底暗暗懟了句,簡星河眯眼望了眼湛藍的天,他知道,她隻是在踐行承諾。


    “就這樣吧……”


    “這樣是哪樣?”楚言滿頭霧水跟著往教室走,進去後才發現氣氛有些不對,所有人都看著最後一排。


    臃腫醒目的新同學正彎著腰,輕聲細語問王鑫願不願意和她做同桌。


    楚言一怔,身邊的人已經大步走了過去。


    氣勢洶洶的背影嚇得個別同學嘀咕著要去喊班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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