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禦書房。


    黑夜籠罩,宮燈盈盈。


    一身明黃色衣袍的男子,他修瘦慘白的手拿奏章,緊握,卻有力不餘。


    他喃喃道:“這老女人,還不知足嗎?當下朝廷官員,怕是都姓雲了。”


    上麵正正寫著,舉薦:雲澤,雲三信,雲鳴天(太妃外親)入朝為官,品學兼優,忠於職守……


    歐陽淵果斷放下了奏章,拾起另一條,內容皆是如此。


    男人淡色的眼眸閃過一絲厲色,本方方正正的紙張在他的暴力揉搓下化成了一團廢紙,被他隨意地扔到繡毯上。


    “幹脆讓本王……讓朕也姓雲得了!”他勃然大怒,單手扶在案台上,語氣都在顫抖。


    數秒後,跪在地上的宦官才緩緩抬頭,驚魂未定道:“陛下,臣還有一事……要稟報。”


    “講。”


    “暗衛那邊傳來,墨將軍和他夫人已迴府。”


    “南醉?”


    “是的陛下,丞相府大小姐南情也一同現身。”


    歐陽淵突然托起了腮,雙眼微眯起:“有意思,有意思,這信還沒送到中原關呢,人就到京了。”他語氣都變得輕快了不少。


    又道:“明日一早,把他倆都招進宮,切記,錯分開。”


    他要親自會會這位震驚全國的女將軍……


    次日清晨,南醉醒來的時候,墨弑已經不在她身邊了。


    剛洗漱完,飯都沒吃兩口,宮裏就來了人,皇帝喧召與她。


    她也是兩天前從墨弑口中知道,歐陽長鳴直接崩了,皇位由歐陽淵代替,並且還改了國號。


    了解過這裏的世界觀的她,亦然覺得這個“雲”字,很過分,要知道,在這裏,雲代表的是隔壁的大雲帝國。


    說得好聽點就是改朝名,說得不好聽像是被雲國收購了一樣。


    她還想著怎麽找機會接近他,沒想到自己送上門了。


    可是,它現在還沒準備好,可以先不去嗎?自然不能抗旨……


    南醉隻能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裏麵塞滿了她的秘密武器,一旦情況不妙,她直接重拳出擊。


    踏上馬車後,又來到了那緊挨在一起的,令人生發抑鬱的瓊樓玉宇,有人向往,有人逃離。


    在太監的帶領下,南醉到了之前那座湖心亭,屆時的冰雪早已融化,冰清的湖中央倔強地盛開著幾片綠葉。


    輪椅上的歐陽淵,不再是雪白素雅的長袍。


    而是明黃色的龍袍,三千發絲束於金冠裏,華麗的翠珠化作流蘇垂落兩邊。


    他眼底的深意不再刻意掩埋,從她出現走到他跟前來,他都直勾勾地盯著她。


    南醉忍著心中的恨意,麵無表情地朝他行了個禮。


    “不必見外,請坐吧。”他的聲音溫弱,給人一種錯覺,是發自內心的溫柔,可誰能想到眼前這個人,弑了她全家……


    南醉自然也不客氣,徑直地坐到旁邊的玉雕椅上,桌麵盛放的一盤盤葡萄映入眼簾,紅的綠的數十盤,眼花繚亂。


    歐陽淵在太監的推動下,坐在了她對麵,道:“這次不酸了,嚐嚐可好?”他眼裏滿是期待。


    “不嚐。”南醉果斷拒絕。


    她話音一落,空氣都凝固了幾秒。


    站守在旁邊的成排太監臉色頓時恰白,甚至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隻等著聖上令他們把這個大逆不道的女子扔進凍湖裏。


    可聖召遲遲不見來。


    “哈...你這是怕朕下毒麽?”歐陽淵輕侃道,伴隨著淺淺的笑意。


    “是。”南醉說著就已經備好手上的動作了。


    歐陽淵貌似看穿了,但絲毫不慌道:“我們也算是舊雨重逢了,何必那麽見外?”說著他就將一顆葡萄塞入了嘴裏,像是刻意給她看似的。


    隨後他又道:“該稱你為南將軍了,是麽?”


    南醉沒有接他的話,而是直言道:“不知陛下找臣何事?”


    “沒事,朕就想跟你敘敘舊。”


    南醉活活地把怒火咽下了肚,深吸了一口冷氣道:“臣好像與陛下沒見過幾次麵吧,若陛下有話對臣說,那請陛下直言吧。


    她現在是真的想一槍崩了他,但她不能,至少現在不能。


    如果他現在莫名死了,她也逃不了,甚至還會牽扯墨弑進來。


    歐陽淵見她是個聰明人,也不拐彎抹角了,道:“朕封你個鎮國大將軍怎麽樣?”


    “臣恐怕力不勝任,枉,費,陛,下,的,好,心。”南醉一字一字道,幾乎是咬著牙吐出來的。


    這狗皇帝,絕對不簡單……


    果不其然,他在南醉的意料中開口:“你滅水遊,守中原,抗漠北,攻南蠻,雄才大略,國士無雙,此大任,唯有你能勝任,唯你……”


    南醉算是看出來了,這歐陽淵看上她的實力了,殺她全家,還要她給他鎮守疆土呢?


    他怎麽有臉說這種話?


    他在她眼裏不過是一條身披黃袍殺人不眨眼的豺狼罷了,裝你媽呢?


    南醉突然笑了,諷刺道:“臣不明白陛下殺我全家,為何還要封臣將位,陛下這心思,真是讓臣蒙在鼓裏呢,陛下不妨直說?畢竟臣愚昧,不善於咀嚼文媚之詞。”


    歐陽淵眼底閃過一絲狐疑,臉上的笑意頓時滑落不見,輕輕地重複了一句:


    “朕殺你全家?”


    語氣微微上調,是詢問,又是質疑。


    “我父親在朝廷忠貞不渝,從未有過謀聖之心,幾日前被你手下的錦衣衛殘忍殺害,府上無人生還!如今卻落了個弑君的罪名!”南醉越來越激動,素手緊握起來,傳來哢哢地響聲,臉上的怒氣再也藏不住。


    這會她連君臣也不稱了。


    歐陽淵沉默了,他不知道怎樣開口,幾日前的錦衣衛行動並未經過他手……


    他隻是單純想讓她替他鎮守邊疆,有了外的勢力,他才好對付內的勢力,才能將這皇位坐得更穩,他十幾年的心血,才不會功虧一簣。


    至於墨弑,很強,他不曾否認。


    但是歐陽淵他忌憚,忌憚他手上的虎符,忌憚他手掌幾十萬大軍。


    又害怕他子承父業,讓幾年前的皇室血案再次上演。


    他更嫉妒他,嫉妒他得民心……


    不過他現在最大的敵人,是林雲太妃,這個老女人……


    他明白了,就是這個老女人,想把他老弟扶上丞相之位,頤指錦衣衛抄斬南氏。


    可他現在隻能算半個皇帝,錦衣衛也不全聽令於他……對比起錦衣衛,他更喜歡用自己養的暗衛。


    歐陽淵試圖跟她解釋,眨了眨無辜地眼眸:“不是朕,你信麽?”


    “我信你麻痹!”南醉一喝,站了起來。


    隻是在這短短的一瞬間,旁邊的太監邁著輕功將他護在了身後。


    不凡的身手,南醉一眼看出,不是普通閹人。


    好家夥,掩耳盜鈴……


    南醉見狀,隻能鬆開了摸著暗器的手,但她的手臂突然被架在了身後。


    她沒想到歐陽淵這麽猴急,這是迫不及待將她滅口了?


    “什麽意思,歐陽淵?”


    由於幾個太監將他包圍住,南醉看不到他,隻看到亭外的另一批太監正朝她極速靠近。


    不妙!


    南醉果斷用力甩開抓著她手的那倆太監,並狠狠地踹了他們兩腳,踹倒了那波迎上來的太監。


    來不及細聽耳邊傳來的慘叫聲,南醉一個迴旋轉身,將桌上的果盤全打落到護著歐陽淵的太監身上。


    無數葡萄散落地麵,伴隨著玉碎聲。


    南醉剛想躍過去,將那礙眼的太監甩開,可身邊已經被包圍住了,根本走不通。


    一秒後,眾人隻見她利索地踏上了椅子,借著衝力,轉身向上流雲般反轉,衣裙飄飄,隨後穩穩地落在了他們身後。


    南醉毫不猶豫地轉身逃走了,清脆的腳步聲在連接湖心亭的那條唯一長廊上漫開。


    南醉幹脆拽起了礙事的裙角,打不過,她還逃不過嗎?


    好像……還真的逃不過……


    隻見湖心亭長廊的前端閃現出幾十名宮廷侍衛,個個身穿護甲服,手提長刀,緊緊地圍住了出路。


    南醉再往後看去,就是剛剛那群穿著太監服的輕功暗衛。


    左右則是長漫的冰湖,深不見底,看著都刺骨……


    而且她因為那件事後,最懼怕水了……


    不死心地往天上看了看,白色的一片將她的視線籠罩。


    好吧,真的無路可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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