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沁竹離開,城隍爺才現身,他落坐在方才沁竹坐著的位置上,感歎地伸出手輕撫的椅子上頭殘留著的沁竹的氣息。


    氣息漸弱,老爺則是越發悲傷。


    “老爺,”大貴知曉為何老爺會這樣,卻不知道怎麽安慰他,“為什麽沁竹看不見您了?”


    城隍望著大貴,淡淡的扯著嘴角稱不上笑,他歎了口氣後說:“是我不願意讓他看到我,我封了他的神眼,漸漸的,他會看不見所有神明。”


    “為什麽呢?”大貴不解,這麽做,難道是懲罰嗎?


    “是否能見神且依心,日在天上,心在人中。心者萬事之根本,心中有神,神且在,然,沁竹已不再信神,現在的他隻相信他自己,於此,見神有何用?”城隍感歎道,“想創建道派不是不可以,然他的目的為何?在執著於自以為之善時,他早已與惡人無差。”


    “但沁竹的出發點是好的。”大貴依然為沁竹說話,他知道,如果今天立場交換的話,沁竹也會為自己說話的。


    “欲生念、念生望。修行如大石,經過跌跌撞撞方得圓滑;然欲望卻如雪球一般,越滾越大,卻非穩紮穩打,隨時都會崩解。”城隍望著大貴的雙眼,“確實出發點是好的,但欲望遮人眼,守不了心,何能守的了善?”


    大貴懂了城隍的意思,雖還想替沁竹說些什麽,卻開不了口。


    確實,老爺的話沒錯,他又何苦欺騙自己沁竹不會走心神呢?


    “你們這兩個孩子命中帶大劫,這大劫說直白點就是彼此。沁竹命中帶水,而你則是火,水火何能兼容?”城隍歎道,“你們皆知曉彼此本質,卻依然感情孺慕,吾等甚是欣慰,然命中注定離分,就算緊緊拉著緣分,也有斷裂的一天。莫要強求,依循天意,方得舒心。”


    “我從來就沒有朋友,親人自幼維護我,鄰人躲避我,隻有沁竹對我好,於我之言,他是我的兄弟,不因本質而改變。”大貴眼眶紅了起來,“我會守著他,就算最後必須斬斷我們彼此的緣分,我也要守著他。”


    大貴堅毅地看著城隍,“既然您封了沁竹的神眼,讓他再不見到您,那也封了我的吧?我們一路並肩走,他沒有,我也沒有道理擁有。”


    城隍爺看著大貴,既是心疼又無奈,“你這是何苦?”


    “老爺也說了,心中有神神且在,我心中有您,又何須執著在眼前?”大貴笑了下,“更何況,我能聽見您的聲音,就算沒見著您,我亦不孤單。”


    城隍笑了下,原本以為大貴這孩子天真,沒料到他耿直成這樣,他點點頭,允了大貴的要求。


    “封了沁竹的神眼,僅能保證他見不到我,我不封你的神眼,隻讓你看不見我。往後生生世世,在成為我乩身之前,皆能看見我,然隻要成為我的乩身,我便在你眼前隱去,僅我,其餘神祉不在考量之內。”


    大貴感謝城隍成全。


    “虎姑婆的事,你想怎麽處理?方才你們的對話我全聽見了,我知曉你不希望滅了她。”城隍換了話題。


    “既然玄天上帝不收了她,便有其原因。我想些了解狀況,再來判斷如何下一步。”


    聽聞大貴的話,城隍驕傲的點點頭。


    “你這個孩子,我果然沒有看走眼。”


    大貴還在疑惑時,隻見城隍輕輕彈指,就看到柳與覺從神桌下方走了出來。神桌下方有一道門,門的後方大貴隻去過一次,裏麵的擺設跟大殿有點相像,差別在於門的一邊屬陽、另一邊屬陰。


    “老爺。”柳與覺站在城隍與大貴麵前。


    “這段日子,我讓汝等去調查虎精的事,得到什麽訊息?”城隍問。


    “是,”柳開口,向來解釋的角色都是他,“我等至山上尋玄天上帝,上帝爺公告知此虎精來自唐山,有上千年的修為,若能為我等所用,必成大事。然,此虎精妖性過重,難以馴服,上帝爺公不願犧牲廟宇信眾,令其不可隨意下山,並將此精趕至山下,以至於受害之人皆為山腳下村民。”


    “食人乃虎精天性,雖危害居民,卻也並非全是她的錯,要說極惡,也說不上。”城隍摸摸胡須思考,“然,既居於人群中,繼續食人難保不會招致大禍。”


    “弱肉強食嗎?”大貴微微皺眉,看得出大貴心中的疑慮,城隍繼續解釋。


    “天地無法,天性而已。人食五穀與禽鳥爭食,不足,食禽肉,於禽鳥而言,人錯也,然於人也,卻為天性使然。故虎妖食人,豈非此理?”


    “爾等同情,不過因爾為人等爾爾。”城隍微微笑了下,“上帝爺公說了,此虎精若能為吾等所用,必成大事。大貴,你敢不敢走一趟,說服這虎精與我同盟?”


    大貴理解城隍的意思,確實,若非因殺而殺,難以言大錯,他點點頭。


    “好,讓我試試看吧。”


    “柳與覺會跟你一道去,一是護你安全,二則是防止有人從背後偷襲。”說到這,不隻是城隍,連柳與覺都變了臉。


    大貴知道城隍在說誰,他隻是搖搖頭,“不會,沁竹不會傷害我。”


    城隍聽聞隻是笑笑,“故意為之或許不可能,但無意傷人也是傷,防著無壞處。”


    城隍爺對沁竹的戒心讓大貴不太舒服,但大貴也不再說什麽,隻是點點頭。


    “至於太扇,你也帶著去吧,你前些日子借由太扇發展出的咒術不正愁著沒機會小試牛刀?這下機會來了。”柳說,“看你舞扇十分享受。”


    覺挑起半邊眉,就連伏在他肩上的白蛇看著柳的眼神都有些鄙視。


    “懶得動就說,說什麽小試牛刀?”覺說得很淡,然星星之火足以燎原,柳整個火燒了起來。


    “你說什麽啊,我是真的想讓大貴試試看,哪有像你說的這樣?該動的時候我也是會動的~”


    “是是是~”覺雖沒扮鬼臉,但口氣無疑是火上加油。


    “老爺!你看覺,他每次都這樣-”


    “好了~爾等搭檔也兩百年餘了,怎麽還是吵吵鬧鬧的?”城隍有些受不了的掏掏耳朵。


    “怕您孤單啊,太安靜了您也不習慣。”柳笑道。


    “好了~廢話等事成了再說,東西準備好就出發吧!別讓沁竹捷足先登了。”


    “是!”語畢,柳與覺直接往廟外頭走去,而大貴則是起身去拿那把被供奉在神桌上的鐵製太扇。


    “大貴。”城隍來到大貴身後,輕輕拍了下他的背,“我懂你的心思,然,僅有你能救他了。”


    聽聞城隍的話,大貴身體一震,他遲疑了幾秒後點點頭,“我知道。”


    取了太扇以及香灰白符朱砂後,大貴輕輕道了聲別,啟程前往山下村莊。


    廟宇恢複稍早的寧靜,然而,城隍眉宇間的的皺褶,卻怎麽也平靜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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