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叫楊富強的男人,作為蘇白名義上的父親,聽說蘇麗娟被豪車撞死,第一時間趕了過來。


    撒潑打滾、蠻不講理,終於訛了二十萬。


    二十萬,在那個年代可是一筆巨款。


    隻是那二十萬不好拿,他得保證撫養蘇白長大成人,才能每個月支取三千。


    於是為了這三千,楊富強帶了蘇白迴家,戳著他的額頭笑罵:


    “你長的可一點也不像老子,不知道蘇麗娟跟誰鬼混生的小雜種,想賴上我?”


    “嘿!不過看在錢的份上,老子收留你了!”


    蘇白跟著楊富強,過的更差了,好在楊富強想領錢,倒是給他一口吃的,也讓他上學。


    他自己暗地裏打聽了母親的死因。


    很多人說,母親老是在當地一個姓陸的有錢人家院子外徘徊,還老想跟他家小少爺搭訕。


    那天又被發現了,陸家以為她要拐帶孩子,就追著打。


    她慌不擇路,跑到馬路上,被車撞倒當場死亡。


    蘇白在各種一閃而過的畫麵中茫然無措,他心裏很清楚這些都是自己曾經的人生。


    他知道的,或者不知道的,都已經過去了。


    他現在應該在骨灰壇製造的幻境中,隻是幻境為何如此真實?


    轉眼間蘇白11歲,有天楊富強領了個有點姿色的婦人迴家,大大咧咧介紹:“叫媽!以後她就是你媽了!”


    蘇白當然沒有叫出口,婦人笑嗬嗬的說:“這就是蘇白吧?真是個漂亮孩子,小朵,叫哥哥!”


    婦人身後走出一個怯生生的小女孩,看起來是個小不點,她睜大眼睛看著蘇白,輕輕喊了一聲。


    “哥哥。”


    蘇白知道這個婦人馬上就是他的後媽了,小孩子大多聽過後媽苛待孩子的傳言。


    他對這個後媽沒什麽感覺,連帶著對著這個白給的、叫林朵的妹妹也不太喜歡。


    隻是接下來的兩年裏,婦人並未苛待他,反而在楊富強毆打他時護著他,代替他挨打。


    而那個怯懦懦的小妹妹,也總是跟在他屁股後麵,“哥哥、哥哥”的叫個不停。


    有什麽好吃的,都會偷偷留給他一起嚐一下。


    蘇白漸漸適應了這種生活,也將林朵當成了自己的親妹妹。


    記憶中的妹妹,乖巧可愛,膽子小還怕黑。


    有時候害怕了,總是會哭著找蘇白,喊著“哥哥保護小朵!”


    但就是這麽可愛的小妹妹,在兩年後走丟了。


    蘇白和後媽找了整整三個月,沒有任何蹤跡。


    直到有一天,派出所說河溝發現了小女孩屍體,讓後媽去認屍。


    後媽去了,蘇白也遠遠跟著,他是小孩不讓靠近。


    但隔著老遠,還是看到小女孩穿的衣服與林朵走丟時穿的,一模一樣。


    隻是現在變得黑乎乎、髒兮兮。


    後媽當場暈厥,迴到家後整日痛哭,而本就是個混混的楊富強,卻在此時毆打後媽,罵她哭喪,說林朵丟的真好。


    過了兩天,蘇白放學迴家,打開門看到後媽掛在門廊上。


    雙眼暴凸、麵目猙獰。


    她用林朵留下的衣服拚接成一根長繩,將自己吊死了。


    蘇白已經十三歲了,他明白這是怎麽迴事,也不是第一次看到死人。


    他說不上來心裏的感覺,堵堵的、酸酸的,像是難過。


    但他竟然冷靜的搬了凳子過來,花費了半個小時,將後媽放了下來。


    他對著已經接近冰冷的僵硬屍體,輕輕叫了聲“媽媽”。


    又過了幾個月,蘇白放學後在小巷,看到幾個小混混一起毆打一個高個男孩。


    高個男孩沉默著任由他們打,等到混混們離開後,蘇白才譏諷出聲:


    “好歹還個手啊,傻大個!你看起來越好欺負,他們就越欺負你!”


    被打翻在地的高個男孩慢慢站起來,轉過身。


    夕陽餘暉在他身上鍍了一層金光,宛如墜落人間的神。


    他的臉……


    蘇白拚盡全力揉眼睛,去看那張臉。


    終於……他看清了!


    ……


    花刺發現自己用盡各種方法,也無法逃脫這種如同附骨之蛆的幻境。


    湮滅骨灰壇,迷失在其中就隻能成為一把骨灰。


    “靠!怎麽能走出去啊?誰想看這些幻境,我難道不知道這是幻境嗎?”


    花刺心中怒吼著,有些絕望的看著眼前才十幾歲的陳槐。


    要不然說陳槐這貨現在這麽殘忍呢,原來是從小就變態。


    十幾歲的年紀,別人拿著筆在教室讀書寫字,陳槐拿個手術刀,哆哆嗦嗦對著瘦弱的小孩兒比比劃劃。


    花刺心中不由得翻了個白眼。


    但屬於她的幻境中,小林朵正被膠帶捆在手術台上哭泣。


    並且努力仰起小臉哀求陳槐,“哥哥,能不能別殺我,小朵很乖很聽話!”


    對麵的陳槐終於崩潰,他扔下手術刀,對小林朵說道:“我幫你逃跑吧!或者找人買了你,總好過死在這兒!”


    他指揮小林朵脫了本來的外衣,換上髒兮兮的衣服,幫她從一個黑漆漆的通道跑出去,交給了另一個人販子。


    ……


    和尚坐在牆角,抱著頭崩潰痛哭。


    幻境中的他還有著一頭黑發,看起來年輕俊朗。


    旁邊傳來刺耳鈴聲,他拿起手機接通,並開了免提。


    “先生,感謝您提供的線索,我們已經核實您的父母確實是人販子,十幾年的時間裏已經販賣兒童、婦女上百名。”


    “具體量刑會再通知您,如果還有其他線索,請聯係……”


    “同時也提醒您,請注意保護自己人身安全……”


    和尚迷茫的抬頭,原來這麽多年,他吃的、住的、用的,他的優渥生活,都是父母當人販子賺取的嗎?


    那麽他算什麽?


    人販子的小孩?踩著別人屍骨過好日子的可恥得利者?


    他要怎麽才能償還父母造下的罪孽?


    和尚慢慢站起來,他看了看自己熟悉的家,和客廳牆麵上掛著的全家福,突然大笑幾聲。


    父母入獄後,親人朋友紛紛避他如蛇蠍,都覺得他過於狠毒,居然連自己親生父母都要舉報。


    這哪是人呢?簡直是個禽獸!


    就連他去見父母最後一麵,也一再被罵畜生、早知道該把他掐死才好、不該生下他。


    和尚不言不語,不解釋。


    他變賣家中所有資產,賣的錢全部捐獻給當地福利院。


    然後剃了光頭,孑然一身。


    浪跡天涯。


    從此他沒了名字、沒了家、也沒了親人,他就是和尚。


    一個沒有戒疤、渾渾噩噩,隨時可能死在街頭的酒肉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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