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澤之感覺捆仙繩那頭一鬆,隨後那條繩子從畫中飛出。


    他沒抓住她……


    他想都沒想上前就要衝進畫中找她迴來。


    簡陽眼疾手快,即刻攔下他。


    “真君莫慌,你進去也隻會落在不同的幻境中,你找不到她。”


    他用盡全身力氣,才沒讓謝澤之掙脫,“你相信薑掌門,她答應過你會出來,不會食言的。”


    靈清眾人也上前相勸。他們見到她解開繩子也是心中焦急,但簡陽的話沒錯,他們現在隻能相信薑芷夏,剩下的就是等。


    謝澤之盯著跟女人乖乖迴家的薑芷夏。他心中越來越害怕,他感覺到她現在隻想要娘,不要別的,包括他。


    他看著畫中的她,心道:你說你會出來的……別不要我……


    此刻何止她是旁觀者,他也是旁觀者。


    莫緘敘見謝澤之患得患失的模樣長歎一聲,隻求他師妹千萬別沉淪幻境。他不經意瞥見身旁的陸辰年,不免有些奇怪。


    他好像一點也不在乎。


    薑芷夏覺得她娘是一個很厲害的女人。


    她沒有法術,卻比有法術的神仙還要厲害。她手很巧,會做各種東西,連竹籬笆牆也會紮。她會做陷阱抓野兔;她會織布、會識得草藥、會種地……


    她娘好像永遠都有用不完的力氣,眼睛裏永遠都閃著光。


    她雖然不會說話,但身體力行地教著薑芷夏:不要放棄對生的希望,再難也要活下去。


    後來,她們認識了同樣隱居在山林裏的獵戶。他們是一家三口。女主人比她娘大幾歲,為人爽朗,對她們很好。


    她會幫她娘把做的東西拿到山下去賣,還會幫她們買來必需品。她娘也會把掙到的錢分給她一些。但她每次收下之後,又會找理由把錢送迴來。


    她們的生活因為這個女人越來越好了。


    她還有個比薑芷夏大五歲的兒子,那個小子是薑芷夏的第一個玩伴。


    山下的小孩子聽從大人的教唆都認為她和她娘一樣是個不祥的人。他們見她靠近就會拿石頭扔她,欺負她。


    但這個小男孩不會。他會帶著她在林中亂跑玩耍。


    女主人有時候會跟她娘開玩笑說讓這倆小孩以後結親,兩家人做親家。


    薑芷夏聽著她們聊的閑話,笑得東倒西歪。


    她對她娘說:“你可不能答應,不然那個人會被氣死。他要知道我嫁給別人,估計能哭好幾天……”


    突然她笑不出來了。


    轉眼,小姑娘長大了不少,約莫六歲的樣子。她和小男孩一路穿行來到了山腳下的學堂前,趴在牆外向裏張望。


    薑芷夏跟他們後麵,聽見學堂內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這不是她大師兄嗎?


    莫緘敘這時已經成了仙。他應該是收完妖來此處教學的。


    他看到了趴在牆外的兩個小孩,揮手讓他們進來聽。見他們不動,他主動出去詢問他們是誰,願不願意來學堂念書。


    他發現薑芷夏不會說話,拉著她的手,笑得很是溫柔,“夫子教你識字好不好?你盡管來,不用管學費的事。”


    她沒見過對她這麽溫柔的成年男人。那些人隻會欺負她娘和她,雖然獵戶沒有到她們家來過,但她看見過他喝醉了打他妻子,下手很重。


    她還沒迴答,學堂裏就響起了小孩們的抗議和辱罵聲,說她不配進來。


    莫緘敘狠狠訓斥了他們一頓,讓他們好好反省自己適才的行為。


    她有些想哭,第一次有陌生人願意維護她替她說話。她點了點頭,向莫緘敘表示她想跟他學識字。


    她滿心歡喜地跑迴家,想把這件事比劃給她娘親。


    半路下起了暴雨她也不在乎,她想告訴她娘親,有一個跟娘親同樣溫柔的哥哥要教她念書。


    她迴去後渾身都濕透了。娘親不在家,應該是去采什麽了。她換下衣服坐在房間裏等,等到了雨停,等到了天黑。


    一直到深夜,門口才傳來動靜。她見她娘親身上沾滿泥水,走路一瘸一拐,頭上還流著血。


    雨天路滑,她跌了一跤傷了頭,暈倒在山裏,醒來後拚著一口氣硬是走到了家。


    她為了不讓女兒擔心,硬是擠出了一個輕鬆的笑,向她表示她沒事,休息一下就好。她給自己敷了草藥,躺在床上眼前暈眩,止不住地惡心想吐。


    也許隻要休息就好……


    可夜晚她發起了高燒,眩暈感越來越重,她的唿吸變得不順暢。


    她意識到這不是皮外傷這麽簡單。但她說不出話,叫不醒女兒去找人來救她,就算能叫醒她,她也沒有力氣比劃了。


    迴光返照之時,她用盡全身的力氣抱住薑芷夏,為她可憐的女兒落淚。


    小孩子不懂什麽叫死亡。年幼的薑芷夏醒來之後發現娘親渾身冰涼,雙眼緊閉。她幫她蓋好被子,又去給她換了草藥。她將家裏的食物拿來放在娘親旁邊,希望她一醒來就能吃到東西。


    而她坐在一邊守著她,等她重新睜開眼睛。


    她不去學堂了。她娘親“生病”她要照顧她。


    夜晚來臨,娘親還是沒醒。薑芷夏按照往常掀開被子,鑽到了她的懷裏,她的身子還是很冷。


    娘親不再像往常那樣摟著她,拍著她的後背哄她睡覺。她有些不習慣,但沒關係,她摟著娘親也一樣。她的手一下一下拍著娘親的胳膊,想著或許明天早上她就醒了。


    連著三天,她都守在那具屍體旁,哪兒都沒有去。


    第三天夜晚,薑芷夏手持苗刀站在床邊,麵無表情地望著自己,半晌嘶啞地開口道:“她不會醒了,走吧。”


    說完,寒光閃過,她了結了她自己。


    幻境消失,大門顯現……


    “我怎麽就沒去找她呢!?”莫緘敘自言自語道:“她那天沒來我就該問問別人她家在哪裏。我就該知道她肯定是有事沒來。難怪她會叫我夫子,我怎麽就把她忘了……”


    “師兄!”柳茉思拉住他,擦掉自己的眼淚,“別這樣。”


    謝澤之攥緊雙拳。他僅存的理智告訴他不能衝動,這些事情已經過去了。這是她的過去,她和他都改變不了什麽。他如果亂了,不僅幫不到她,還會給旁人添亂。


    畫中,薑芷夏推開大門。臨走時,她迴頭看了一眼床上的女人,“娘,我走了……”


    她進入門中,周圍的景色不斷變化,她也想起了一些事情。


    她娘的屍體在第四天被獵戶家的女主人發現。她帶著薑芷夏安葬了母親,還收養了她。可不多日,她就被獵戶轉手賣給了人伢子。


    後來她又被轉手賣了很多次,去過很多地方,挨過不少打罵。


    接著畫麵停在一處小巷內,薑芷夏拿著刀在一堆破筐中找到了披著麻袋的自己。


    她應該是在上一家被打得受不了所以逃了出來。


    這些天她靠撿拾垃圾度日,身上的衣服肮髒不堪,整個人也灰頭土臉的。


    她在角落找到一支被人丟棄的破損風車。她想起了她娘,於是將它撿起,小心翼翼地護在懷裏。


    夜晚來臨,她將自己裹得緊了些。這一年多來她接受了一個無比殘酷的事實——再也沒有人在晚上摟緊她,哄她入睡了。


    可今天晚上不同。有一個很漂亮的姐姐來找她,她給了她食物,她還抱了她。她覺得她跟她娘一樣溫暖。


    往後幾日她都會來找她,她對自己說她要去天上。她不想讓她走,可她說不出來,想到用她最寶貴的東西換。


    你留下吧,我可以拿我的一切來換。她想告訴她。


    那個姐姐呆愣了一會兒,說她不去天上了,她要帶她走,她們去海邊。


    她不大喜歡那地方,因為她曾被賣給一個漁民,在船上的日子很不好過,而且漁民總不給她飯吃。


    但姐姐肯定不會這麽對她。要是和姐姐在一起,海邊也行。


    她說明天就來帶她走。


    第二天下了暴雨,她沒有找地方躲,就在那個小巷裏等她來把她帶走。


    等到天黑,等到下一個天亮……


    “別等了。”薑芷夏抬起右手,對那個自己說:“她不會來了。”


    冷光再現,第二處的大門也顯現了出來。


    而畫外的林憶泣不成聲:她忘了她,記起之後又沒認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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