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辰年睜開眼睛見房中一片漆黑。此時他孤身一人,心中驟然升起一股奇怪的情緒。


    他不是很喜歡這種感覺,好像整個三界隻有他一個人活著。


    太靜了!安靜得他都能聽見血液從體內流過的聲音。


    靈清永遠都沒有安靜的時候。他的同門總是不分晝夜地打鬧玩笑,時不時還有“混戰”,偶爾還會夾雜開陽真人或訓斥、或無奈的聲音。


    他以前總覺得吵,但是現在卻是無比懷念。他渴望在外麵會聽到當年的聲音,渴望那個姑娘推開他的房門,邀請他一起出去玩。


    彼時他表麵厭煩,說著趕她走的話,然而還是由著她拉起自己的手一同出門。


    她什麽時候才會再來?


    他輕微動了動身體,背後劇烈的灼熱感伴隨著疼痛感傳來。他攥緊雙拳,等待這陣疼痛散去。


    他暗自祈禱上天,希望沒有人注意到這次受傷是他故意的。火苗奔著薑芷夏去的那刻,他有足夠的時間上前推開她。或許他什麽都不做,憑她的身手要躲過也不難。


    但他撲了上去,任憑烈火灼燒。他要打消莫緘敘對他的顧慮;他還要讓博得她的同情和好感。


    他知道他這位師妹最是見不得別人可憐的……


    突然房門被人推開,屋內的燈也亮起。燈光驅散了黑暗,來的人也驅散了他心裏略微的孤寂。


    莫緘敘不知以何種態度麵對他,幹巴巴地問道:“你醒啦?”


    “嗯……”


    “後背……如何了?”


    “好多了。”


    兩人一時無話。莫緘敘上手掀開他身上的搭著的薄布,見他背後消腫了些,隻是傷口仍舊看著猙獰可怖。


    他心裏默默歎了口氣,“若有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告訴我,別硬忍著。你現在不比以前,不要逞能。”


    “嗯。”陸辰年又哼了一聲,隨即問道:“芷……她怎麽樣?”


    “還好有你護著她。她沒什麽大事,隻是傷到了手指,氣得一路上罵罵咧咧的。”


    陸辰年聞言大驚,“我去看看她!”


    他撐起身子卻被疼痛拉迴床上,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你看看你!還沒好呢,亂動什麽?”莫緘敘慌忙扶他趴好,“她身邊有我們在,你隻顧著自己就行。”


    他看著陸辰年這個模樣,幾番掙紮,將自己的心裏話說了出來。


    “你這又是何苦?就算你做的再多也挽迴不了什麽?她現在對你好,隻是不知道你是季宸,如果她知道……”


    “所以我求師兄千萬別讓她知道!”陸辰年懇切地說:“隻要她不知道,一切都還有轉圜的餘地……”


    “什麽轉圜的餘地?”莫緘敘難以置信,“你該不會要她再喜歡你吧?”


    “為什麽不會?”他焦灼不安,道:“師兄以為她現在喜歡的是昭衡?她根本不喜歡他。如果她喜歡,早幾百年前她就嫁給他了。但她根本沒有。她要嫁的人是我!昭衡用手段勾引她。她隻真心愛過我一個!”


    “老三,你還要執迷不悟到什麽時候?”莫緘敘痛心疾首,“你們之間根本不是隻有一個昭衡這麽簡單。你能把神柱複原,靈氣複蘇嗎?能讓師父重生嗎?


    即便這些你都做到了,你以前給她帶來的傷害就能當做沒發生?況且,就算她能原諒你,不在乎之前的事,我也不會支持你們在一起。”


    “為什麽!?”


    “因為你根本不愛她!你隻是不甘心她不再愛季宸了而已。我問你如果當初你醒來時發現寧姝也活著,你還會來靈清嗎?你又會怎麽選?”


    陸辰年沉默不語。他沒考慮過這個問題,但直覺告訴他他還是會選擇她……


    莫緘敘將他的沉默當成了猶豫,無奈道:“老三,其實你當初直接告訴她你不喜歡她,她不會死抓著你不放。你總是不拒絕她的好意但又厭惡她離你太近,一會兒給她希望,一會兒又踩滅她對你的幻想……她怎麽說也是你師妹,你怎麽能以欺負她為樂?


    你利用她當你和寧姝之間的‘調劑品’,一次辜負兩個姑娘,讓事情發展到今天這個地步,你……你好好休息吧……”。


    莫緘敘的性子讓他對這個師弟說不出什麽狠話。他們做師兄弟的時間最長,這麽多年的情分使他也無法絕情地將他趕走,最後隻讓他不要再去打擾薑芷夏,她有更好的選擇。


    聽到這話的陸辰年怫然不悅,“謝澤之不是她更好的選擇!他隻是陪了她幾百年,教她說話寫字而已。他能為她豁出性命嗎?他能不顧一切將她從魔界救出來嗎……”


    莫緘敘猛然打斷他,“說到這事,我還一直想問你,她那時怎麽會跌落到魔界的?”


    “這……”


    “師兄,你在裏麵嗎?我能不能進來?”門外響起薑芷夏的聲音。陸辰年剛要開口,被莫緘敘即刻施法定住,堵上了他的嘴。


    莫緘敘打開房門出去,換上以往的笑臉,“不是在跟昭衡說話嗎?你怎麽這麽快就迴來啦。”


    “他道德有問題!”薑芷夏覺得臉熱辣辣的。


    這人最近越發猖狂放肆!


    他們一行人迴去時,薑芷夏遇到前來找她的謝澤之。


    她責備他為什麽把東方楚良弄進去,而不是讓她去陪何素素。


    結果他一句:“保護師侄是師叔應該做的”,將她後麵的話全堵了迴去。


    而後她又追問起那晚“輸真氣”的事。


    他恬著臉說什麽控製不住自己的感情,什麽擔憂過度失了分寸,末了還對她保證以後再也在不親她的時候輸真氣了。


    她半天也沒把這句話的意思搞明白。


    然後,他趁她糾結的時候……


    輕輕吻上她的額頭,說這兩天不能跟她見麵,讓她保護好自己。隨後他紅著耳朵離開了,腳步都看著有些發虛。


    “我感覺他腦子絕對是壞掉了。”薑芷夏拉迴思緒,抱著肩膀搖頭。


    “你就仗著人家喜歡你,欺負人家吧。”


    “我欺負他?明明是他仗著我……”話說到一半,她感覺有些不對勁,於是轉換話題問陸辰年情況怎麽樣。


    “他已經睡了。”莫緘敘麵不改色地說:“近來不要打擾他休息。他的傷口沒辦法穿衣服,你去看他也不方便。放心,師兄會在這裏照顧他。”


    “那最近辛苦你了。”


    “你師兄天生命苦,早習慣了。”他推著她往迴走,生怕她突然轉身進房間,“早點睡,別玩兒了。”


    “知道了……”


    薑芷夏拖長調子,揮手衝他告別。


    因為宮澤雪中毒之事,昴蒼聽從謝澤之安排暫停賞鑒大會。所有仙家和魔界之人都不準離開西皇山,除非查清幕後黑手。


    可謝澤之此後既不提審,也不查案,每天隻和喬朗或是簡陽在昴蒼四處閑逛,一派閑散自在的模樣。


    靈清那邊更是歌舞升平,絲毫不在意被抓進去的兩個人。雖他們被勒令不準出院子,但每日自娛自樂,給眾仙表演了什麽叫字麵意義上的歌舞升平。


    俞伊站在房簷上吹笛子;林憶將自己的金鈴手串變大,懸於半空,隻讓鈴鐺聲響個不停,打著節奏;柳茉思立於院中從昆曲到梆子全唱了一遍;薑芷夏負責坐在門口,誰來提意見“打”誰。


    每個人分工明確,各盡所長。可憐莫緘敘一邊照顧傷員,一邊忍受他這幫師弟師妹的“噪音”。


    陸辰年在這吵鬧聲中睡得很安穩。


    和他不同,宮錦雄和安旭愈加心浮氣躁。


    魂魄就要藏不住了。


    而宮澤雪被人嚴加看管,他們根本無法與她單獨相處。隻要他們一接近,沐勝藍和虛玄派來的陳飄飄就死盯著他們,無論他們說什麽也不離開。


    宮錦雄這幾日不斷將體內真氣渡給他,但於事無補,隻是拖延時間而已。


    他冷著一張臉,看向坐在床上調息的安旭,心想:這一切值得嗎?到最後他還是會被發現。而自己損失了修為不說,也會被他連累。


    安旭好像感受到他不懷好意的目光,睜開雙眼,眼中淨是戲謔,“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逼急了我把事情全說出來,看你還怎麽在仙界立足。”


    “哼,你以為他們會信你說的話?!”


    “安旭”望著他,嗤道:“不需要相信。我隻要說堂堂星赤掌門采元陽修煉,你覺得他們會在意我說的真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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