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芷夏是被一陣鳥叫聲吵醒的。


    睜眼瞧見天光大亮,她呆望著藍藍的天空,心中暗想這家客棧的窗戶竟然開在天花板上,實屬罕見。


    稍微動了動身,覺得哪兒哪兒都疼。


    就跟有人把她從懸崖上推下來,然後她掛在藤蔓上,藤蔓斷了,她又砸到一個人的懷裏,萬幸又被一棵樹接住,可還沒等喘口氣,樹杈就折了,將她重重摔在地上一樣疼。


    那這人也太慘了。


    她這麽想著,不禁笑出聲。笑著笑著,她就笑不出來了。


    這玩意兒好像不是比喻,而是她昨天晚上的真實經曆!


    她猛地坐起身來,發現自己果然正跌落在山水間,四周灌木叢生,下半身泡在流水潺潺的小溪裏。


    此時節,溪水雖然不深,但刺骨的冰涼。


    她輕輕轉動手腳,幸好沒有骨折,不影響行動,隻是胸腔處隱隱作痛。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啊。”她站起身來,擰掉衣服上的水,絮絮叨叨地勸慰自己。


    “等爬上去就破戒賭一把。薑芷夏,你這運氣三界難找,換誰來都得斷胳膊瘸腿。你看看你,啥事沒有,真是厲害!你要是個男人,不得愛上你自己。


    這要是謝澤之,估計早摔死了……”


    她動作一滯:對啊,謝澤之呢!?


    他是被她踹下來的,人呢?


    完蛋!這要是把他摔死了,自己不就是殺人兇手了!


    完了,完了……


    想到這,她急忙四處尋找謝澤之的身影。


    好在謝澤之摔的地方離她不遠,隻是他身上的衣服都被溪水浸濕,浮現出紅紅的痕跡,隻怕傷口崩開流出來的血。


    “沒事的沒事的,我來救你了。”


    她立即上前將他拖到幹岸處,見他麵如白紙,嘴唇泛青,頓時慌了手腳。


    “冷靜……冷靜,薑芷夏。你再亂了就沒人能救他了。”她深吸一口氣,不知道是跟自己說話,還是在跟謝澤之說話。


    “不是什麽大事,千萬別用法力。毒不要到心口就有的救……”她探完他的鼻息,又解開他已經濕透的衣服。


    果不其然,裹著傷的繃帶已經被染紅。不過那條紅線沒有蔓延。


    她稍微安穩了些,隻要不毒發,謝澤之還有活下來的希望。


    總歸沒聽說過,哪個神仙是流血過多而死的。


    她一邊脫掉他的上衣,解開他的繃帶,一邊碎碎念:“你也是幸運掉在冷水裏,要是下麵是溫泉,傷口就別想止血了。


    其實我當時想的很好。我們順著藤蔓往崖底走,趙霖光法力再深厚,遇到樹林他也得抓瞎,更何況下麵還有瘴氣……


    所以到底是哪個混蛋砸的我,攪亂我的計劃!?你看見了嗎?”


    她手倒是快,幾下就把他的上衣脫幹淨。但一陣冷風吹過,她才意識到她沒生火,甚至沒有給謝澤之準備換洗的衣服。


    這光天化日的,不說有傷風化,吹冷風也受不了啊。


    思前想後,她決定先給他穿上自己的外衣。


    隻要她不說,哪個神仙會知道謝澤之穿女裝。


    保暖最重要!


    她點點頭,上手解開自己的衣帶,餘光瞥見不遠處有一塊熟悉的布料。


    她將外衣脫下蓋在他身上,好奇地走過去查看。


    原來是謝澤之隨身背的小包袱,估計掉下來的時候衝散了。不過它可比它主人幸運,沾水不多。


    她打開包袱,見裏麵有三樣東西。一樣是之前的信筒;一樣是本厚厚的小冊子,一小半已經被水泡濕;還有一樣是個荷包。


    這荷包她瞧著眼熟,翻過來看到背麵繡著一個小字:夏。


    是她繡的?那怎麽會到謝澤之手裏?她什麽時候送他這東西了?


    她皺著眉又打開冊子。裏麵密密麻麻寫著謝澤之要做的事,包括他是誰,自己有什麽目的,他服下草藥後的反應,下凡後要找到誰。


    不過後半部分被水泡濕,墨跡暈開看不清楚內容。薑芷夏大概能看清的就是她的名字,還出現了不止一次。還有什麽葡萄、血魔之類的。


    她這才明白原來謝澤之果真服用了那些草藥。她一直以為他是想掩人耳目,故意裝出來的。


    難怪她在令丘城外找到他,他胡言亂語了一通,但第二天又恢複正常。


    可這哪裏是恢複正常,分明是他每天都要把自己的寫下來的記憶重新灌到腦子裏。


    所以他才表現的那麽奇怪,像是在裝失憶。其實他從來就沒說謊。


    他真的忘記了。隻是他就算忘記,也選擇信任她。


    她情緒複雜地收好那些東西。自她認識他以來,從未見過他如此狼狽。


    一身愈合不了的傷口,逐漸消退的記憶,逼近心口的毒線。


    這哪裏是她熟悉的那個永遠從容不迫,高高在上的男仙之首。


    她不知道他是怎麽抵抗那些毒性侵襲的,也不知道他是靠什麽堅持到現在的。


    如果當初不跟他說那些話就好了。她想:或許從他答應留下來的那一刻,他就注定要被拖下水,弄得一身泥濘。


    那場戰爭打輸後,謝澤之來找過她。


    他讓她和他一起走,他的道場魔界攻不進去,能護她周全。什麽時候三界恢複正常,什麽時候再出來。她若是想要將自己的同門帶進去也是可以的。


    她拒絕了。她說他們是神仙,躲起來容易。但百姓就要永遠與妖魔為伍,沒有出頭之日。那他們成仙的意義是什麽?百姓供神的意義又是什麽?


    謝澤之見她執意不走,自己也選擇留下,迴到天庭輔佐新天帝。


    不過她沒有想到,向來一身傲骨的他竟能忍著屈辱替天帝簽署條約。


    她也沒有想到他會為了肅清魔界穿插在天帝身邊的奸細,以身犯險。


    他所做的已經超出了她的預期,她應該高興。可如今怎麽也笑不出來。


    “你還不如躲起來算了。至少不會變成這樣。”她低聲歎息,和剛醒來的謝澤之四目相對。


    謝澤之肉眼可見的變色了……


    “你熱啊?”她伸手摸他的額頭,“這也不燒啊,怎麽臉紅彤彤的?”


    “你、你……”謝澤之差點咬掉自己的舌頭,“你怎麽脫衣服,我也……”


    她倒是坦蕩蕩,“不客氣,我應該做的。不過就給你了一件外衣,脫多了我也冷。但褲子不能借你了啊!一會兒我生個火,大家一起烤烤。”


    “你是……”


    “薑芷夏。”在他準備說第二句之前,她將他扶起,搶先說道:“我不是你夫人!我是你下凡要找的那個人。你是謝澤之……”


    她不知道該從什麽地方說起,把包袱遞給他,“剩下的你自己看吧,後麵不記得的再問我。”


    謝澤之一臉懵懂地接過包袱,打開裏麵的小冊子閱讀。薑芷夏又在旁給他補充了這幾天發生的事。


    他消化了許久才接受這個事實,隨後問道:“那我們是怎麽掉下懸崖的?”


    “……”薑芷夏頓了頓,期期艾艾地說:“趙霖光,就是那個武將星主。他說給你翻案,可前言不搭後語,又被我看出他有殺意。我救了你,但……他把你推下懸崖……我就說這貨不是什麽好東西。”


    她眼神不住躲閃,透著一股心虛。


    “所以你見我掉下來,你也跳下來了是嗎?”


    “是、是……是啊。”她低著頭不敢看他,心想還好他真失憶了。


    忽然,她被謝澤之按在懷裏。她清楚地聽到他的心跳聲,感覺到他傳來的體溫。他的唿吸噴灑她的額間讓她的臉也有些發燙。


    “下次不準這麽做了。”他撫著她的後背,心疼地說:“若是真摔傷了怎麽可好。”


    “不是……”


    “沒有不是,就算我死了。我也希望你好好活著,不要殉情,也不要守寡,找個好人家再嫁就是。”


    “噯?”


    薑芷夏微笑著從他懷裏退出來,又重新把他扶到地上躺著。


    “你先躺在地下冷靜冷靜,我有點餓了,去摘點野果。等我迴來之後,你最好跟我解釋一下,那冊子裏哪兒寫著我嫁給你還要為你守寡了?!”


    “有些事情不需要寫太清楚,我相信我的感覺。”


    “我不相信!”


    薑芷夏瞪了他一眼,朝附近的果樹走去,邊摘果子心裏邊罵謝澤之:失憶前和失憶後都不招人喜歡。


    失憶前天天端著,裝得跟盤菜一樣。失憶後又缺愛,看誰都像他娘子。


    “你說你這個樣子怎麽可能不為禍人間呢!?”她兜著果子,憤恨地說:“也不知道這果子能不能吃,先讓你試試毒,最好能把你腦袋毒清醒……”


    “薑芷夏!”


    “幹什麽!?”她沒好氣地答道,又反應過來這聲音是從後麵傳來,也不像是謝澤之的。


    她剛迴身,還沒看清楚來人,便又被人抱住。


    那人的右手緊緊箍住她的腰,聲音顫抖著,“還好……還好你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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