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張競馳伸手過來撐住我的腰間時,那些痛覺源源不斷地侵蝕了我的理智,我幾乎是用盡所有的力氣拽住張競馳的胳膊,我的嘴裏麵還在喃喃自語,但是我不知道自己說的是什麽。


    在天旋地轉之間,張競馳一把將我攔腰抱起來,在迷糊中我感覺到他的眼淚不斷地掉到我的身上,他抱著我一路奔跑一路喊醫生醫生醫生。


    他的聲音激蕩在我的耳膜裏麵,我抬起手想安撫一下自己的腹部,可總是徒勞。


    等一切風平浪靜,當那些痛覺慢慢地褪去,那個年紀頗大的女醫生衝著張競馳嚴肅地責難說:“自己的老婆懷孕了,也不顧著她點,以後再這樣鬧騰,就算是華佗在世也沒法幫你們保住孩子。今天就讓她住院靜養一下,好生照看著!真是的。”


    被醫生這樣責難,張競馳慫得跟個孫子似的忙不迭地點頭,那個醫生走了。


    我順勢想坐起來,伸手覆在腹部上,經曆了這麽一次,我怕了,我不敢再太過激動,但是我不可能那麽好聲好氣地跟張競馳說話,我擰過頭去不看他,我問:“紅姐的情況怎麽樣?”


    我看不到張競馳的表情,但是他的語氣依然是讓我心裏麵特別不舒服的小心翼翼,他說:“還在搶救。”


    我抿著嘴沉默了一陣,撫了撫腹部,在心裏麵默默地跟那個還沒有成型的娃娃說話,我希望他別怪我任性,我無法一個人安然地躺在病床上休息,我要去急救室的門口陪著。


    我不想那個把我當作家人一樣對待的紅姐,她一個人孤零零的。


    可是我才動了一下,張競馳就衝上來,他按住我的手說:“橙子,醫生說你得好好躺著。我求求你了,聽話好嗎,聽話。”


    我仰起臉來看了他一眼,我幾乎是有氣無力地說:“你讓我怎麽心安理得地躺著?在這個醫院的急救室裏麵,紅姐還在那裏躺著!”


    依然固執地按著我的手,張競馳說:“你乖乖躺著,我去守在急救室的門口那裏,紅姐一有消息,我馬上來告訴你,好不好?”


    我張了張嘴還想說話,張競馳的眼眸垂下去,他慢騰騰地說:“橙子,我知道一時半會讓你原諒我很難很難,但是就算是看在孩子的份上,看在肚子裏麵的孩子的份上,這次聽我的好不好?”


    頓了一下,張競馳繼續說:“橙子,我向你保證,我一定會盡我所有的努力,我不管花多少錢,我都不會讓紅姐有事的,我向你保證,我向你保證。看在孩子的份上,給我一個機會補救吧。”


    張競馳的聲音越到後麵越低,似乎低到塵埃裏麵,可是這些聲音還是能通過我的耳膜進入我的內心。


    如果說有什麽無法讓我任性,無法讓我張嘴就讓這個肆意隱瞞的男人立刻在我的眼前閃開,那就是我的肚子裏麵這個來得不逢時的小生命。


    經曆了一次的喪子之痛之後,我確實沒有勇氣再經受第二次打擊,我最終麻木地抬了抬手說:“去吧。”


    果然不管是這個醫院有沒有熟人,張競馳還是有著通天的本領,他很快找來了一個特別資深的護士照看著我,他這才走了。


    等到那扇門被關上,我盯著那道門看了不下五分鍾,才收起了視線。


    最後,我又將目光投放在天花板上麵,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我也不知道自己還可以想什麽。


    在我發呆了將近兩個小時後,羅米慧來了。


    我實在沒有心情問她怎麽知道我在這裏,我循著禮貌勉強衝她笑笑,沒說話。


    羅米慧拉了條凳子坐在我的床邊上,她自顧自地說:“我剛才上去找你,小薇告訴我,你接了個電話,說你的朋友出車禍了,你過來這邊了,我反正沒事,過來看看有啥能幫上忙的。剛才在樓下走廊遇到張競馳,他告訴我,你在這裏。”


    伸手幫我扯了扯被子,羅米慧又說:“李橙,你現在不要亂想那麽多,先好好靜養一下。頭三個月很重要的。”


    我先是衝那個護士說:“實在麻煩你了,我朋友過來了,你過去去忙你的了。”


    那個護士可能被張競馳叮囑過了,她遲疑了好一陣,我又說了兩句,她才走了出去,給我們帶上了門。


    等到整個病房裏麵隻剩下我和羅米慧之後,我將目光投放在羅米慧的身上,我說:“羅米慧,知道我的朋友今天為什麽出車禍嗎?是因為我把我的車,硬塞給她開,那輛車被人動過手腳,刹車失靈了,她才會撞上圍牆的。”


    羅米慧的眉頭皺了起來,她沉思了好一陣才說:“有這樣的事?”


    我直接跳過她這個問題,我繼續自顧自地說:“我的上一個孩子,也不是因為醫療事故去世的。是張競馳的外公找人處理掉的。”


    眉頭越發的深鎖,羅米慧忽然破口大罵:“那個死老頭,害死張叔叔了還不夠!他媽的這樣的老不死的,活著也是害人,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死!”


    罵完了之後,羅米慧又是急急地說:“李橙,你該不會把這些全算在張競馳的頭上吧?這是他外公做的,他也不知情,你可不能因為這樣而責怪他。”


    我毫無情緒地輕笑了一聲,好一陣才說:“他一早就知道我和他的孩子的事,不是醫療事故那麽簡單,可是他最終還是按照醫療事故去處理了那個庸醫。對於其他始作俑者,他最終是不了了之。孩子的事,或者我無法責怪他,畢竟事發的時候他絲毫不知道請。但是如果不是他姑息養奸,或者紅姐今天根本不需要躺在這裏。羅米慧,你說,我該怎麽辦?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了。如果紅姐有個三長兩短,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樣去原諒張競馳,我真的不知道該以怎麽樣的心情,去和張競馳繼續天長地久。”


    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羅米慧沉寂了良久,才安慰我說:“不會有事的,張競馳肯定會安排最好的醫生的,你別太擔心了。”


    可是,這樣的安慰太捉襟見肘,起不到絲毫的作用。


    我的內心依然如同真有萬千的馬在奔騰亂踹一樣,亂糟糟的,怎麽摘都摘不順暢。


    兩個人沉默了一陣,羅米慧冷不丁地問:“李橙,你是怎麽知道這些的?那天徐誌勇沒跟你說什麽,這些是你推測的?”


    我有些木然地將手機掏出來點開,遞給了羅米慧。


    羅米慧滿臉狐疑地拿過去,她搗鼓了十幾秒,幾個小時前我聽到的對話,再一次傳到了我的耳膜裏麵。


    連續聽了兩次,羅米慧才把手機遞過來給我,她依然是皺著眉頭說:“李橙,你想過沒,給你發這段錄音的人到底是誰,居心何在?”


    我瞥了羅米慧一眼,我說:“我現在還不知道對方是誰。但是不管對方是誰都好,張競馳知情,並且對我隱瞞,那是事實。我現在覺得自己很可笑。其實自從張競馳去福建處理完那個庸醫迴來,他就動不動就患得患失地瞎矯情,問我以後發現他做錯了什麽事,能不能原諒他,我那時候沒想那麽多,我隻覺得他是在乎,卻不知道他是心虛。”


    伸手將散亂的頭發撩了一下,羅米慧愁眉深鎖,她說:“我知道這是事實。我知道你現在的心很亂,你可能需要調整一下再去分析在這背後裝神弄鬼的人是誰。但是我覺得這個人時機掐得非常好,偏偏在你朋友出車禍的時候把張競馳瞞著你的事給爆出來,這個人躲在暗處太可怕了,如果不及時防備,我怕還有下一步,我怕這個人的目的很可怕。你是當局者迷,我是旁觀者清。我來幫你說道說道。按理說,徐老頭除了呆在那一幢別墅裏麵,他基本很少出來,就算是出來,他也隻會迴去臻善集團走一走。張競馳跟他被錄下來的這段對峙,明顯發生的地點不會是在公司裏麵的,那就是說,張競馳和那個老不死的,是在徐家的別墅裏麵發生的衝突。徐家的別墅不是人人都能進去的,所以錄這段錄音的嫌疑人,隻有徐老頭的管家李叔,徐阿姨,徐阿姨的隨身司機周賢,還有徐誌勇。邱佳玲因為有個表舅是從政的,所以她深得徐老頭的心,她也是可以隨意出入徐家的。現在在這背後裝神弄鬼的人,有五個嫌疑人,我們再用排除法。”


    輕咳了一聲之後,羅米慧瞥了我一眼,確認我在認真聽,她才繼續說:“李叔是看著張競馳長大的,他很向著張競馳,所以李叔的嫌疑可以排除。至於徐阿姨,她其實是一個挺好的母親,她沒有作案動機。周賢的話,我總覺得這個人心術不正,就一狗腿子,他嫌疑不小。至於徐誌勇,其實就算跟他打了那麽多的麻將,我覺得他還是挺神秘的一個人,他的心思縝密,隱藏很深,很少有人能說得上他是一個什麽樣的人。不過現在張競馳因為和你在一起,臻善集團是他在做決策,按理說他沒有分化你和張競馳的動機。至於邱佳玲,雖然我覺得以她的智商,還不至於能做那麽多縝密的事,但是她的嫌疑也不容小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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