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下朝時,方?才的青袍朝臣一?路小跑著停在?他?麵前,與黃衣內侍一?樣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鞠躬稱他?為「岑首輔」。


    岑觀言看不清他?的臉,隻聽得他?低聲的道賀:「學?生還未祝賀岑首輔脫離苦海,可大展宏圖,再無人能縛住您手足。」


    岑觀言不明白?他?話中?的意思,追問了一?句:「你在?說?什麽?」


    青袍朝臣臉色一?變,聲音壓得更低,隻有?正在?交談的二人能聽清楚。


    「昭和長公主薨歿,她曾給予您的屈辱雖無法奉還,可至少再沒有?人能阻礙您在?朝中?施展抱負。如今這朝廷,可是您說?了算!」


    岑觀言腦海中?翻滾的思緒突然停滯,一?時間太和殿中?的其他?人都似消失了,隻餘了那一?句話在?腦海中?迴蕩,一?遍又一?遍。


    「昭和長公主薨歿於長樂殿,享年三十。」


    他?迴想起欽天監沉重的宣告聲,拋卻?了還在?說?些什麽的青袍朝臣,也將滿殿人拋在?腦後,轉身奔出太和殿外。


    宮燈上的素紗極為惹眼,無聲無息地飄蕩在?晚風裏?,按大寧的習俗,這是在?送靈。


    似乎冥冥之中?有?什麽在?指引他?的方?向,他?急促地奔跑在?青石板路上,喘息聲響在?寂靜的宮城裏?,雨滴落在?他?麵上也渾然不覺。  @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直至夜幕昏暗,晚月黯淡,寒風入骨的冷,岑觀言周遭的景色變幻,最後停在?一?座寺廟前。


    石階扭曲地盤旋而上,寺靠山而建,牌匾上書三個字「寶珠寺」。


    岑觀言腳步慢了下來,隨手擦幹衣上的水珠,再一?步步地走進寶珠寺的右殿。皇室的牌位都供奉於此,長年由寶珠寺看守,按年份排列得規整。


    可殿門口沒有?人。


    他?踏進去,在?最下端的牌位上尋到?了熟悉的名?字。


    「大寧顧氏儀。」


    他?念出那個名?字,緩慢地,低聲地,再不可置信地摩挲著冰冷的木質上凹下的刻痕。


    她留下了名?字,永遠地刻在?此處,不止是顧氏加上賜予的諡號,而是她的姓名?。


    腦海中?浮起記憶,尋常的清晨和突如其來的噩耗,隨後是匆忙的事務和哀悼。


    在?葬禮上,假意或真心的哭聲震天,假意的多,真心的少。


    少年君王垂淚不能自已,硬撐著為她讀了銘文,改元令和為悼念皇姐。  @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瀟湘水斷,五嶽山傾。珠暗花凋,玉碎風息。


    塋前鬆柏,靜聽其音。千年萬歲,昭頌嘉儀。」


    是岑觀言親手寫下的,字字泣血。


    他?不擅詩文一?道,從?未有?過如此下筆,悲從?心來。


    朝臣以為他?寬宏大度,紛紛上前奉承,話中?都是貶斥昭和長公主不仁之舉,卻?不敢大聲張揚,因為她是大寧朝的傳奇,以女子?之身立於朝堂上,仁義恩澤天下。


    流言傳了許久。


    滿京城都知道昭和長公主強取了朝中?有?名?的青年朝臣。書生入京時風姿超然,沉穩時青翠竹姿,行?若玉山將崩,君子?無非如此。可恨長公主慕其顏色,迫他?為帳中?人,還要縛他?在?籠中?,使?其不得自由。


    昭和長公主薨了,書生從?籠中?脫身,站在?至高處,為當朝首輔。時人嘆惋他?空度的十多年歲月,可惜他?再都無法尋到?當初折辱他?的長公主,報君子?彎折之仇。


    岑觀言走在?京城街道上,流言紛紛入耳。


    他?終歸是她棋局上一?子?,無論如何依舊在?局中?。


    大寧已比幼帝初登基時富足了不少,倉廩有?糧,邊疆無大患,新法井井有?條,上下一?片政通人和之象。


    令和五年,天下大旱,有?朝臣結黨,攜流民請願上書,請廢新法。


    岑首輔於朝堂舌戰群儒,言辭鋒利,恍然如故人。直至結黨群臣漸落下風,企圖兵變挾天子?,被岑首輔親手斬殺,血濺堂上,諸臣靜默,天子?嘆息。


    因岑首輔雷霆手段,賑災一?事無人敢渾水摸魚,朝廷錢糧得以發放至受災百姓手中?。


    風荷司逐漸淩駕於六部之上,成為宰輔議事處,其中?二位主司以女子?之身位居二品,僅在?首輔之下。


    一?切如常。


    令和三十二年,岑首輔在?寶珠寺遇天子?。


    「岑卿又來看皇姐嗎?」


    岑觀言微帶笑意,望著熟悉的右殿,已有?蒼老之色。


    「臣來與她道別。」


    「岑卿要遠行?嗎?」


    天子?疑惑地問他?。


    「是夢該醒了。」


    岑觀言走上前,將木牌拔下,擲於火中?,凝視著它被焚燒後化為灰燼。


    他?再次睜眼,眼前人眸中?帶著擔憂,正撫上他?的額頭。


    ……


    顧儀有?些煩躁,吳醫者明明說?岑觀言已醒,可待她進房後,床榻上的人依舊未睜開眼,眉頭緊蹙。


    她再次喚來吳醫者,他?重新把了脈,臉上顯現出驚喜之色。


    「郎君毒性解得極快,方?才出汗也是件好事,殿下不必憂心,現在?隻是睡得有?些沉。」


    顧儀正仔細地聽著吳醫者的解釋,均勻的唿吸聲亂了,床榻上傳出細微的響聲,她立刻迴了頭,發現隻是熟睡的人側了側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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