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世界裏,話語權最大的永遠都是皇座之上的那個人。


    蕭緣皺了皺眉,去看蕭翎,王府的下人做事情很仔細,在蕭緣的交代下,把蕭翎照顧得很好,蕭翎換了綾羅綢緞做的睡衣,在睡覺前還摸了衣服好久,讓蕭緣有些羞愧。


    他之前隻想著讓蕭翎過安生日子,卻沒有給蕭翎賣過漂亮的朱釵和漂亮衣裳。


    就像是他保證了蕭翎的基本生活,卻沒有提升過蕭翎的生活品質。


    蕭緣想起公子哥兒,也就是現在的賢王殿下,和他們認識的緣由,也不過是一隻發簪而已。


    “哥哥,王府真好。”蕭翎對蕭緣說道。


    蕭緣點頭笑了笑:“嗯,這裏的確很好。”


    蕭翎對蕭緣說:“我們能不能一直在這裏生活?”


    這裏很大,環境很好,什麽都不需要她做,也不需要蕭翎做,這裏很好。


    蕭緣笑了笑:“可以。”


    蕭翎滿意了,對著蕭緣笑道:“那我睡覺了,哥哥晚安。”


    “晚安。”


    看著蕭翎睡著後,蕭緣才離開了房間,出於不放心,蕭緣給這個房間安置了結界,以防萬一。


    蕭翎已經變成了這幅模樣,蕭緣根本不放心她離開自己太遠,但他現在要去找賢王殿下,又不能帶著蕭翎,隻能這樣安排。


    蕭緣離開王府,無聲無息。


    世界陷入一片沉靜,隻有些許房屋裏散出些許煤油燈的光亮,以及街巷中傳來的打更聲:“天幹物燥,小心火燭!”


    蕭緣偷偷潛入皇宮,沒有驚動任何人。


    他找到了賢王殿下之後,找了個房梁上去待著,看兩人都在說些什麽。


    可惜兩人似乎該說的都已經說完了,正是無話可說的階段。


    賢王殿下跪在地上,皇帝坐在上方批閱奏折。


    百廢待興的階段,饒是皇帝也沒有可以享受的時間,不得不時時刻刻關注舊黨的反撲和安撫民生。


    賢王殿下跪在地上,沒有了從前在山上時的閑散樣子,脊背挺得很直,好似即便天塌下來也不會彎腰一般。


    這是蕭緣第一次見到賢王殿下這副模樣,以前在山上的時候,賢王殿下什麽都不管,每天寫寫字寫寫詩,纏著他教他仙法,有時候像是無賴,有時候又像是小孩子,得了一點兒趣味就能樂上好半天。


    蕭緣發現自己或許從來都沒有了解過賢王殿下,這個被當今聖上找迴來當王爺的人,真的如他所說是個隻會為禍鄉民的無賴?


    蕭緣不知道賢王殿下跪了多久,他下意識想要讓賢王殿下跪得舒服一點,但是在動手之前,他又改了主意,他不希望自己的存在被發現。


    皇帝把奏折批複完,已經是三更天。


    皇帝抬起頭,見賢王殿下還跪著,冷著臉問道:“蘇丞相家的小姐是出了名的美人,你為什麽就是不肯鬆口?”


    百廢待興,不僅僅意味著整治舊黨,還得穩固朝綱,皇帝希望賢王殿下和丞相聯姻,讓丞相全心全意輔佐他。


    “我不愛她。”賢王殿下將已經迴答過的答案再度說了出來。


    不愛,就是不愛,勉強不來。


    皇帝聲音裏夾雜了幾分淩厲:“我沒有要你愛她,我隻是讓你娶她。”


    “我不愛她,為什麽要娶她?”賢王殿下迴道。


    話題繞了個圈子又迴到了原點。


    皇帝有些怒了:“愛情對婚姻來說不是必須的!”


    賢王殿下卻很堅持:“我和陛下的想法恰恰相反,沒有愛情,就不該有婚姻。”


    皇帝被賢王殿下的固執弄得有些惱:“我讓你悠閑自在了這麽多年,你就這麽迴報我對你的縱容嗎?”


    賢王殿下抿了抿唇,對著皇帝說道:“既然你已經放我自由,為什麽不讓我繼續待在山林裏呢?”


    皇帝氣得將朱批的筆扔了出去:“如果不是看在爹娘的份上,我管你求仙問道是死是活!”


    “那陛下就放我歸去吧。”賢王殿下和皇帝對視,十分認真地說道,“我求仙問道有一些年頭了,當年在先生那裏學的東西全都忘了。”


    “嗬。”皇帝冷哼了一聲,“我看不是你真的忘了當年先生教的東西,而是被那個村姑迷了眼睛吧?”


    皇帝當年聽說賢王殿下要去求仙問道的時候就覺得奇怪,後來聽說賢王殿下曾經用一根發簪調戲一個漂亮的村姑,便當賢王殿下被美色所迷。


    他一直以為賢王殿下去山林裏住著隻是為了好玩兒,卻沒想到對方真的在那裏待出了感情。


    皇帝自然也從接人的人嘴裏聽說了賢王殿下見那兩人願意通往才同意來京城的事,他也聽說了蕭翎智商如同三歲小兒的事,他全然沒有料到賢王殿下竟然會對一個鄉野村姑真的動心。


    賢王殿下沒有否認,隻是低著頭。


    皇帝越看越生氣,拿過筆筒砸向賢王殿下,賢王殿下沒有躲開,隻是閉上了眼睛,迎接預料中的疼痛。


    但疼痛並沒有到來。


    蕭緣從房梁上跳了下來,接住了皇帝扔過來的筆筒。


    皇帝見到有人突然間跳出來,下意識地就要喊人,卻發現自己的嘴發不出聲音來。


    蕭緣對著皇帝說道:“你不用怕,我不會傷害你的。”


    聽到蕭緣的聲音,賢王殿下睜開眼睛,抬起頭,看著高高的人影,眼中神情複雜。


    剛剛蕭緣都聽到了多少呢?


    皇帝皺眉看著突然間出現的蕭緣,還是想要喊人。


    蕭緣對皇帝說道:“如果你不喊人,我就讓你說話,怎麽樣?同意的話,你就點點頭。”


    皇帝皺眉衡量了下利弊,點了頭。


    畢竟蕭緣太奇怪了,像是法力高強的大妖,但這個妖怪卻似乎真的沒有傷害他的想法。


    以他悄無聲息混進來的本事,要殺他輕而易舉。


    蕭緣溫和地笑了笑,戒掉了皇帝嘴上的禁製,淡淡道:“你可以說話了。”


    可以說話了,皇帝卻發現自己無話可說。


    半晌之後,皇帝問道:“你是什麽人?為什麽出現在這裏?”


    蕭緣如實迴答:“我叫蕭緣,是賢王殿下的朋友,之所以來這裏,是因為賢王殿下久去不迴,我擔心他。”


    聽到蕭緣擔心自己,在胡思亂想的賢王殿下抬起頭,有些驚詫地看向蕭緣。


    他說不清楚自己的想法,隻覺得心裏暖洋洋的。


    蕭緣竟然是因為擔心他,所以才來了這裏。


    皇帝皺眉:“你就是那個山野村夫?”


    蕭緣不是很喜歡這個稱謂,但這個稱謂也沒錯,猶豫了下點了點頭:“是。”


    皇帝看了眼蕭緣,又看了眼賢王殿下:“你是真的跟他學仙法去了?”


    皇帝是個無神論者,並不相信這世上有什麽鬼神妖怪,當初也不覺得賢王殿下真的是去學仙法了,現在想法全都被打破,整個人都有些不可置信。


    賢王殿下點了點頭:“嗯。”


    誰不想長生呢?


    皇帝也想。


    皇帝看向蕭緣:“你能讓我長生不老嗎?”


    “不能。”蕭緣迴得很幹脆。


    皇帝皺眉:“那你會些什麽法術?”


    蕭緣看了皇帝一會兒後,說道:“我會些什麽,和你沒有關係,我不會把自己法術用在這個世界的人身上。”


    皇帝沒想到蕭緣一開始就把他的想法給否決了,有些不快:“你知道我是誰嗎?”


    “這個王朝的君王。”蕭緣平靜地看著皇帝,“你是皇帝,卻也緊緊是一個王朝的皇帝。”


    “我會征服其他的王朝,成為這個世界唯一的君主。”皇帝放下豪言壯語。


    蕭緣目光仍舊平靜:“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


    皇帝不敢相信蕭緣聽到這句話竟然是這麽平靜的反應:“我會成為最偉大的帝王。”


    蕭緣看著皇帝,淡淡道:“這個世界在你看來很大,但其實並沒有你想象中那麽大。”


    皇帝從蕭緣的話裏察覺出了些什麽,卻又不敢相信,隻是繼續看著蕭緣,等著蕭緣說別的話。


    蕭緣沒有說話,隻是對著皇帝說道:“賢王殿下不想和丞相之女結婚,陛下還是不要勉強他的好。”


    “你要對我動手?”皇帝眯著眼睛問。


    蕭緣淡淡道:“我不會對你動手,如果你堅持,我會帶他離開。”


    皇帝抿緊了唇,他相信蕭緣說到就會做到,以他的身手,要做到這一點,並不困難。


    皇帝看向賢王殿下,發現賢王殿下一臉崇拜地看著蕭緣,十分不想承認這是他小時候十分依賴的哥哥,輕咳了一聲。


    賢王殿下迴過神,一臉肅然地看著皇帝。


    皇帝見賢王殿下正常了,才慢慢開口:“我不強迫你聯姻,你願意留下來幫我嗎?”


    賢王殿下下意識地看了眼蕭緣,蕭緣看著皇帝,並沒有看身後跪著的賢王殿下,


    賢王殿下重新看向皇帝,對著皇帝說道:“臣在所不辭。”


    “在所不辭?嗬嗬!”皇帝譏諷地笑了一聲,對於賢王殿下之前的拒絕還帶著不滿。


    賢王殿下知道皇帝的想法,沒有說別的話。


    皇帝揮了揮手:“滾吧。”


    賢王殿下起身,卻因為跪的時間太長,剛起身就腿軟,險些再度跪了下去,還是蕭緣發現了及時拉住他,才不至於讓他丟人。


    蕭緣扶著賢王殿下,問他:“你還走得動嗎?”


    賢王殿下猶豫了下,搖了搖頭。


    蕭緣走到賢王殿下麵前:“上來吧。”


    賢王殿下毫不猶豫地撲在了蕭緣的背上,任由蕭緣把自己背了起來。


    皇帝看著這一幕,想了很多,卻什麽都沒有說沒有問,他覺得或許是自己想太多產生了幻覺。


    那個懶洋洋全心依靠別人的男人,怎麽可能是他那個誰也瞧不上的哥哥?


    皇帝沒空想賢王殿下的事,他得處理丞相之女的事,既然賢王殿下不肯娶妻,那剩下的人選就隻剩下他了,其他的就交給丞相選擇,讓他女兒入宮為妃,還是替自己女兒謀一門更加舒心的婚事,丞相做什麽樣的選擇都是丞相自己的事,他不會為此負責。


    皇帝其實也是個無賴。


    另一邊,蕭緣背著賢王殿下離開皇宮,別人都把蕭緣當做宮裏當差的人,雖然他沒有穿統一的製服。


    蕭緣背著賢王殿下迴家,也沒覺得多累。


    賢王殿下導師走個一百米兩百米就問蕭緣累不累,到王府的時候,蕭緣都懶得迴答了。


    管家在外麵等著,發現蕭緣背著賢王殿下迴來,覺得很是驚奇。


    蕭緣把賢王殿下背迴了房間,在床上才放下,對著管家說道:“你給他找個大夫,他膝蓋受傷了。”


    管家是個聰明人,自然知道隻有跪久了膝蓋才會受傷,立即找大夫去了。


    屋子裏隻剩下蕭緣和賢王殿下兩個人,賢王殿下有些不滿意地問:“你為什麽不幫我治傷?”


    蕭緣淡淡迴道:“我幫你治好了傷,你那個弟弟大概會想方設法從我這裏弄什麽長生不老藥。”


    蕭緣討厭麻煩,和蕭蘭兒一樣討厭麻煩。


    賢王殿下卻是好奇:“那你有沒有長生不老藥?”


    蕭緣看傻逼一樣看了眼賢王殿下,他終於明白自己以前問些傻氣的問題時,蕭蘭兒看他時那種一言難盡的表情。


    “如果我有這種藥,為什麽不給蕭翎吃?”


    蕭緣一句話就打消了賢王殿下的所有期待。


    和蕭緣一起生活了這麽久,賢王殿下自然知道蕭翎和蕭緣不一樣,不僅有些癡傻,而且壽命有限。


    蕭翎和他一樣,在慢慢變老,不像蕭緣,他第一次見蕭緣的時候,蕭緣長什麽樣兒,現在還長什麽樣兒。


    以前蕭翎和他外表看起來比蕭緣小一些,現在隻看外貌,蕭緣卻像是他和蕭翎的弟弟一般。


    如果蕭緣有靈丹妙藥,肯定會給蕭翎吃,可蕭翎都沒有得到的東西,就證明蕭緣是真的沒有。


    蕭緣別有意味地看了賢王殿下一眼:“你想長生不老?”


    賢王殿下十分平和地和蕭緣對視,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想法:“是的,我想活得久一點。”


    蕭緣沉默了一會兒說道:“如果你堅持修行,想要活得久一點,也是有可能的。”


    賢王殿下歎了口氣:“可是我現在,沒有時間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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