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人隻知當今聖上癡迷修道,自稱元飛道君,卻不知這位元飛道君有個不可見人的怪癖——他極其嗜好寵幸坤道。


    彤史女官的朱筆冊上記錄的帝王雲雨事裏三分之一的對象都是女道士,隻不過事後皆賜藥,以避免龍裔出身尷尬。


    他的母親,就是這三分之一坤道裏不起眼的一個。


    當時不知是藥出了問題,還是有人故意為之,母親依舊以坤道之身誕下他,成為這個吃人皇宮裏人人皆知,卻人人不敢提的秘密。


    即便母親後來表示願意還俗,安居後宮當個普通女子,這位元飛道君卻擔心她的還俗會成為他修道途中的汙點,強行讓她迴道宮中去,尚在繈褓中的自己也被送出宮,養在離京州千裏之外的別院中。


    池信宿手指抓緊拂塵手柄,似是極力忍耐著什麽。


    片刻之後,他還是起身打開暗格,在最深處取出一幅卷軸。


    卷軸被緩緩打開,一名清瘦女道的畫像逐漸在燭火下展露,仔細看去,低垂的眉眼有幾分江扶鳶的影子。


    這是他十歲那年從道宮送來的母親畫像,隨之一起來的還有母親病逝的消息。


    “娘……”他幾近嗚咽了一聲。


    還未等他多看幾眼,窗外樹影摩挲。


    池信宿速度極快地收好卷軸,小心放迴原位。


    “誰在外麵!”他低斥道,“竟敢三更半夜擅闖道宮,還不快滾!”


    咕啾。


    有東西從樹梢輕盈滑落,發出蛇類滑行一般的聲音。


    “池信……宿。”蛇行的聲音消失,換成一道難辨男女,沙啞詭異的人聲,“你心中有恨……”


    人聲縹緲,似乎無處不在,又似乎不從任何一個方位發出,明顯不是人力所為。


    是妖?是鬼?還是什麽邪術?


    池信宿不敢確定,但這聲音竟然能突破道宮重重防禦陣法,且沒有驚動其他人……來者不簡單。


    他當即手掐法印,低聲吟誦起清心訣:“清心如水,清水即心。微風無起,波瀾不驚。幽篁獨坐,長嘯鳴琴……”


    清心訣遇人可清楚心中邪念,遇妖能破除一定妖術幹擾,遇鬼則直接起到超度的作用。


    隨著他念咒聲響起,那道人聲開始變調,最後成了一個女人的聲音。


    她輕笑道:“白蓮入身,超脫六道,舍爾凡體,得道成仙……池信宿,你遲早會來找我的……”


    池信宿不受幹擾,繼續低聲吟誦。


    忽地,一陣刺骨寒風不知從何處鑽進屋中,撲滅了桌上唯一一盞燭火。


    這迴女人的聲音好似就在他耳後響起:“你和我是同一類人,池信宿,你心中有恨,你躲不掉的……”


    得寸進尺,老虎不發威當他是病貓!


    一張符篆從池信宿指間彈射向身後,啪的一聲,似乎砸中了什麽東西。


    女聲消失。


    等他重新點起燭火時,才發現之前他身後位置的地麵上靜靜躺著一個紙人。


    紙人隻比巴掌略大一些,五官被一朵蓮花印記代替,胸口處則被符篆燙出個大洞。


    “又是白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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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柯家。


    趙伯敲了半天門,江扶鳶才打著哈欠慢騰騰出來。


    看到她眼底的青黑色,趙伯嚇了一跳:“夫人這是昨晚沒睡好?”


    江扶鳶歎了口氣:“哪是沒睡好,我是壓根沒睡多久。”


    昨夜迴來後她拉著大嬌妻一直學習,又重新複習,直到天光大亮,一個時辰前鍾斂風才悄悄翻牆迴的隔壁將軍府。


    趙伯擔憂道:“難道是離京兩個月,突然迴來水土不服?要不然我還是讓廚房做點安神湯吧。”


    江扶鳶像沒骨頭一樣癱在院中躺椅上,有氣無力地說:“我就是一時太投入,學了個通宵,等會兒多補補覺就好了,別折騰什麽安神湯了……”


    趙伯大驚:“您又不用科考,竟還如此刻苦,挑燈夜戰?”


    江扶鳶擺了擺手:“刻苦算不上,不過趙伯你這挑燈夜戰倒是用得貼切。”


    被她勤奮又謙虛的態度感動到,趙伯忍不住誇讚道:“您真是給崽崽們做了個好榜樣!”


    江扶鳶:……


    不!崽崽們還小,這個榜樣他們可不能學!


    正說話間,兩個熟悉的身影互不相讓,同時走進院中。


    趙伯一迴頭便看到鍾斂風和池信宿兩人眼底同樣矚目的烏青。


    趙伯:“……你們也挑燈夜戰了?”


    鍾斂風:“……嗯。”


    池信宿:“嗯?”


    趙伯恍惚,博州是什麽勤奮學子的搖籃嗎?怎麽去了一趟博州,一個個都變得如此刻苦。


    他得拿這事去激勵下崽崽們,讓他們好好學學大人們的好學勁兒,特別是祝離那小子。


    想到這裏,趙伯拱手匆匆告退。


    院中餘下的三人頂著如出一轍的黑眼圈,坐成一個以江扶鳶為直角的三角形。


    鍾斂風眼疾手快,占據直角較短那條邊,池信宿稍慢一步,隻能不情不願地坐在離江扶鳶較遠的石凳上。


    江扶鳶又打了個打哈欠,懶懶問池信宿道:“阿宿你怎麽來了?”


    池信宿:……你怎麽不問鍾斂風!


    抿了抿嘴,他沉聲道:“後天宮中設宴嘉獎這次博州之行的有功之士,聖上口諭讓你也去。”


    他話一出口,鍾斂風瞳孔驟縮。


    聖上怎麽會召見小鳳凰?


    道宮的人不是已經把功勞全部搶走,根本沒提及她的名字嗎?


    難道是池信宿說的?


    思及此,鍾斂風再看池信宿的眼神冷得如同昆侖山上千年不化的寒冰。


    三人中隻有江扶鳶心情尚算愉快,她好奇問道:“嘉獎一般都嘉獎什麽?”


    池信宿:“我也不清楚,女子受賞一般都是珠玉首飾、錦衣華服一類吧?”


    江扶鳶不滿:“不給錢嗎?”


    池信宿:“……應該也會給的。”


    聽到會有真金白銀的獎勵,江扶鳶才高興起來:“皇帝這麽富有,賞我一座銀山不過分吧?”


    雖然她已經有了一座銀山,不過錢嘛,誰會嫌多呢?


    她臉上洋溢的喜氣,仿佛銀山已經落入她的囊中。


    見她如此開心,鍾斂風不忍心阻攔她,隻能歎口氣提醒道:“宮中規矩繁多,尤其女子的禮節尤其複雜……”


    他怕她跳脫的性格實在難以適應宮中的條條框框。


    鍾斂風的話如同醍醐灌頂,瞬間打散銀山帶來的喜悅,江扶鳶的笑容僵在臉上。


    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她想起話本上說的見到皇帝需要三跪九叩。


    她喃喃:“好可怕……”


    鍾斂風心疼:“不怕,宮中有不懂的地方,我可以幫你。”


    若是他也沒顧到,那就去請二皇子幫忙!


    江扶鳶歎了口氣:“我不是擔心犯宮規。”


    她是擔心她真磕頭,就算是皇帝也得折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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