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慕沄在郡王府待著的每一分鍾,除了悔恨和悲痛別無其他。


    迴到洛府時他萬念俱灰,不知道那刻應該做些什麽?


    屋內正好疊放著東州與蕭墨曜共度冬至時遺忘的外袍,本打算還給他的,但每次總不記得。


    洛慕沄將那袍子抱在懷裏,手掌輕輕撫摸感受著絲綢柔軟的質地,隱約間,那上麵仿佛還殘留著蕭墨曜留下的味道。


    他鬼使神差地披上了這件袍子,這才忽然意識到,整個冬天幾乎都跟蕭墨曜湊在一起,所有的溫暖也都是蕭墨曜給的。蕭墨曜就像是一團熊熊燃燒的火,越是靠近,讓自己苦心經營十多年的冰封鎧甲一點點在融化,變得不堪一擊。


    如今,冬盡春將至,人卻不在了。


    想到這裏,洛慕沄的心裏又翻江倒海湧起一陣酸楚。


    “靈犀,去給我弄壇‘十裏銷魂’,我想喝……”


    靈犀本想勸慰,但見主子那副痛不欲生的模樣,知道此刻也隻有借酒消愁才能讓他好受一些。


    從前洛慕沄隻覺得複仇是自己此生唯一的榮耀,然而所有這些榮耀堆砌起來,卻讓自己再也找不到“洛慕沄”三個字的真實意義。


    直到遇到蕭墨曜,洛慕沄才覺得自己終於有滾燙的肉體和生動的靈魂。


    他裹著還殘留蕭墨曜味道的袍子,一杯接一杯的喝著蕭墨曜所愛的酒……如此,就好像那個人還在身邊,好像一轉身他又會嬉皮笑臉的走向自己……


    醉意朦朧,神思恍惚,他真的覺得好痛,不知所措,無所適從。


    洛慕沄含著淚,灌著酒,一杯接一杯,卻澆不滅心頭的痛。


    醉了的人,就好像沒了骨頭,承受不住一點半點的悲痛。


    靈犀擔心他做傻事,寸步不離地守在他的身邊。


    瞧著公子傷心欲絕的模樣,靈犀也忍不住抹起了眼淚:“公子,人死不能複生,您節哀順變。”


    “人死不能複生……”洛慕沄重複了一遍這句話。


    這話讓人多麽的絕望啊!


    洛慕沄抬頭看了看窗外,夜色如水,一輪圓月斜掛天際,清冷的月光輕灑而下,脈脈花疏,風來去,夜無影。


    他忽然低頭癡笑了起來,用力蹬掉了腳上的靴子,然後赤著腳跌跌撞撞衝向了庭院,舉著酒盞追起了月光。


    月影婆娑,在他身後照出了一道影子,仿佛還有一個人跟在身後……


    靈犀提著鞋慌忙跟了出去,他又急又怕,哽咽著懇求:“公子,事已至此,斯人已去,您一定要想開一些啊!安盛郡王本就是我們的政敵,如今不過是一切迴到了原點而已……公子,我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您不要這樣傷害自己啊。”


    “我沒事,你走吧,你們統統走吧,讓我一個人留著……”洛慕沄用力甩開了靈犀,他舉杯對著清寒的天際,好像在對誰說著什麽,“來,喝酒,我陪你!”


    “公子,求您了,你不要這樣啊……”靈犀都要哭出來了。


    洛慕沄絕望的朝著黑夜冷笑著,那笑一點點微弱、熄滅,最後化成一泓清淚,氤氳了眼眸。


    洛慕沄神色空了一瞬,嘴角牽起一抹苦笑:“靈犀,我累了,我不想繼續了……我想念西川的遼原,想念父親兄長……我現在好希望自己變成焦土變成塵埃隨處紛飛,落在哪裏哪裏便是我的歸處……”


    靈犀抹著眼淚,蹲下身為洛慕沄穿上靴子,心疼道:“公子,你若累了,我們就不再繼續了。咱們可以一起迴秦嶺找師父,或者迴西川,或者……公子,您什麽時候想停下來,都沒有人會怪您的。”


    洛慕沄閉上了眼,淚水劃過麵頰,不留一點痕跡。這幾日他落得淚比過去十年加起來還要多。心無掛礙,無有恐懼。如今有了牽掛,就再也不是那個堅不可摧的自己了。


    他淚流滿麵,瘋癲癡狂。他真的累了,累到已經邁不動步子,於是,提著酒壺順勢躺在了月光之下。


    見主子醉得一塌糊塗,靈犀好不容易將他扛到了床上,以為他已入眠這才安心離開。


    誰知,他閉著眼默默躺在床上,趁靈犀一走開,又緩緩的睜開了眼。


    他抬起手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銀鐲子,忽然,一個絕望的念頭閃過腦海。


    死亡並不可怕,可怕的是痛苦的活著。他從鐲子上解下鈴鐺,從中取出一顆毒藥舉在眼前。


    這藥丸十分微小,若是不仔細看,幾乎發現不了它的存在,這就是赤影鈴的妙處。蕭墨曜在第一次見到他時就輕鬆的辨認出了洛影鈴,就好像冥冥中自有的安排。


    洛慕沄嗤笑了一聲:“世事漫隨流水,算來一夢浮生……”


    酒醉亂人心,也能讓人更加勇敢堅定。他將微小的藥丸毫不猶豫的放入口中,腦海裏全是與蕭墨曜一起的過往,簡短卻深刻。如果此生便是這樣結束,是不是也算是另一種圓滿?


    洛慕沄慢慢陷入迷幻之中,仿佛跌入了一個絢麗無邊的夢境。


    夢境中,他在西川的山野中縱馬奔騰,在草地上打著滾,看著天邊層層疊疊的雲,他伸出手就好像能觸摸天邊的雲彩。


    十年來,他所做的一切,不過是希望天下能如這天際一般清朗透徹。他一直帶著這樣的希冀活著,隻願世間不再有冤魂,天下不再有苦痛。如今這個夢還沒實現,自己卻被現實的痛苦所折煞。


    原來眼裏一旦裝下別人,心中從此就再無那些虛無的信仰了……


    忽然,他覺得自己身子忽然湧上一陣火熱,一股不受控製的欲望在體內流竄。他從前隻聽說過西川將士吃下此毒藥會瞬間致死,卻不知道竟是這種感覺。


    琉璃燈盞,紗幔垂落,火光搖曳,三分豔色。恍恍惚惚之間,他似乎感覺有人壓到他的身上,他迷迷糊糊微微睜眼……


    “蕭墨曜……”洛慕沄聲音微顫,眼淚從眼角緩緩滑落,他伸手將那張臉勾到自己麵前,用手指一點點描繪著他的輪廓。


    隻是輕輕撫摸著,心中便是痛不欲生。


    洛慕沄喜好畫畫,向來隻畫山水草木,從來沒有畫過一個人。


    此時,他真的好想把眼前人畫下來,畫在紙上,畫在心間。


    他聲音極輕,擠出一個苦澀困惑的笑來:“七郎,你來接我了,是不是?”


    眼前的人什麽都沒說,隻是捧起洛慕沄的臉,緊緊盯著他迷離的眼眸,似乎不願放過他臉上所有細微的表情。


    洛慕沄仰著頭,與他鼻息相聞,忽而淒涼一笑:“原來這毒藥竟能讓人死前看到這般美好的景象。”


    麵前的人俯身而來,輕吻著他的薄唇。


    洛慕沄隻覺得渾身燥熱不已,忽然不受控製的嫵媚一笑,不由自主伸手解開自己的衣帶,一點點將自己完美無瑕的身體全部展示在對方麵前。


    麵前的人低沉的喘息著,終於被洛慕沄勾人魂魄的眼神所魅惑,也迫不及待的寬衣解帶起來。


    洛慕沄展顏一笑,既然快死了,既然隻是歡夢一場,不如與最愛之人一同享受這該死的雲雨吧!


    洛慕沄第一次熱情無比的主動吻上麵前的唇,柔軟相抵,勝卻人間無數。


    反正已經死了,反正將是香魂纏繞,洛慕沄無所顧忌的徹底敞開了自己。


    他極盡溫柔的撫摸親吻著眼前的“幻影”,肆無忌憚地將自己化作雲泥,徹徹底底的交付。


    嬌聲喘息纏繞,洛慕沄斷斷續續的從口中吐出含糊不清的幾個字:“蕭七,我愛你……”


    那“幻影”含著洛慕沄的唇,也極盡溫柔的迴應著:“慕沄,我也好愛你啊……”


    洛慕沄眼含淚水,第一次傾訴著滿腔的深情:“七郎,我曾經真的好害怕。你用一切在勸我生,我卻一心隻想讓你死。當我從白骨堆中爬出來時,就像一塊洗不幹淨的抹布,你若有朝一日睥睨蒼生君臨天下,我怕會擋在你頭頂遮掉你的日月光輝。如今,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用血洗淨自己,才配與你一同走上雪山之巔。”


    那“幻影”柔情的迴吻著他,溫聲道:“慕沄,你來時攜風帶雨,讓我無處可避;走時亂了四季,讓我久病難熬。我對你的愛每一日都比前一日更深,我恨不得化作你筆下的墨,落入你的眼眸,化作你的影子,成為你蒼白世界裏的那一點荒唐!從今往後,我不會再放開你,將誓與你糾纏到底,生生不休!”


    許是那藥丸的效力,這一夜,兩人不知雲雨了多少迴合。


    洛慕沄恍惚間隻覺得要是就這樣香消玉殞,倒也是不錯的……


    …………


    “啊~~~~”


    翌日,整個莫望閣幾乎是在洛慕沄的尖叫聲中蘇醒過來的。


    他看著身邊躺著的男人,又看了看完好無缺的自己,望著屋內由於昨夜過於激烈的戰況導致的滿地狼藉,整個人都震驚了。


    “蕭七,你不是死了嗎?”洛慕沄的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


    蕭墨曜長臂一伸,一把將洛慕沄整個人都攔在懷裏,他將他壓在自己堅挺的腹肌上,雙手壓在自己腦後,滿臉玩味地看著洛慕沄震驚的模樣,壞壞地挑眉道:“昨夜,你是打算為我殉情,是不是?”


    洛慕沄的語氣明顯怒不可遏,一下子扣住他的雙臂,死死地盯著他的雙眸:“蕭七,你為什麽沒死?!”


    蕭墨曜一點都不惱,表情肆意妄為:“你先迴答我,你吃那藥是不是準備為我殉情?”


    洛慕沄看著蕭墨曜得意的表情,聰明的腦瓜子一下子轉過來了。


    他一把卡住蕭墨曜的脖子,壓得他都要喘不過氣來,狠狠的問道:“你沒死,你是裝死的,對不對?而且,洛影鈴裏的藥丸也被你換成了……”


    “夢春”藥幾個字洛慕沄愣是沒好意思說出口。


    但按照昨夜那動靜,必然是蕭墨曜在這藥裏搞了什麽鬼。


    難道是那夜在畫舫時,洛影鈴裏的毒藥被掉了包?


    洛慕沄皺著眉,簡直要被氣瘋了:“蕭七,你……你怎麽可以開這樣的玩笑?!”


    蕭墨曜將他整個前胸貼在自己胸膛上,試圖用火熱深情的吻平息他的憤怒。


    “誰讓你要毒死我!為解本王心頭之恨,我隻能這般幹死你!”蕭墨曜的一隻手按在洛慕沄空無一物的後背,語氣靡靡,“這迴,我倆算是扯平了!”


    “這種事怎麽能……”洛慕沄的身體傳來一陣酸楚,同時也要被蕭墨曜氣暈過去了。


    見洛慕沄真的生氣,蕭墨曜隻好繼續耍起無賴,雨點般的吻落在洛慕沄的額頭上臉上,“好啦,不生氣了,你昨天哭得那麽傷心,我當時都恨不得睜開眼告訴你我沒死……但我那時候要睜眼,真怕被你一板磚拍死過去!”


    洛慕沄恨不得一口咬在他的脖子上:“昨天你明明死了,我明明感受不到你一絲唿吸和心跳,你怎麽會……?”


    蕭墨曜挑了挑眉:“我的二師父是天靈宗宗主,從小就跟他練習閉氣功。”


    洛慕沄忍不住破口大罵:“蕭墨曜,你個混賬!”


    蕭墨曜笑著:“罵吧,是我不好,今日讓你罵個夠!”


    “你……那你怎麽料到我會……”洛慕沄尷尬地不敢往下講。


    蕭墨曜饒有興趣的瞧著洛慕沄的臉:“我就是想賭一把,我知道你不會真的希望我死的!沒想到……”


    洛慕沄恨恨的說:“我就是想你死,死得透透的最好!”他剛想伸手砸向蕭墨曜胸口,被對方一把抓住了手腕。


    蕭墨曜用力一拉,洛慕沄整個身體被拉進了他的懷裏。他用手指點了點洛慕沄的唇尖,微微一笑:\\\"真是一隻嘴硬心軟的小狐狸!”


    洛慕沄漲紅了臉,眼睛裏布滿了血絲,嗔怒道:“蕭墨曜你這個混球!這種事情是能隨便開玩笑的嗎?!”


    蕭墨曜不在乎洛慕沄怎麽罵他,就是緊緊抱住他,嘴唇摩挲吻著他的頭發:“是的,我是混球,全大梁最混蛋的人。是我不好,是我不對,我不該騙你,不該讓你傷心!但我對天發誓,這是最後一次,今後絕不會再騙你,也不會惹你傷心難過!慕沄,這次你原諒我好不好?”


    洛慕沄本怒火中燒,抬頭凝望他時,心尖忽然一軟。


    真的是他,他真的沒死嗎?洛慕沄忍不住伸手拉了拉他的臉皮,那手感還是一如既往的如銅牆鐵壁。


    眼淚一點點盈滿眼眶,洛慕沄咬著牙,一副憤恨的表情:“蕭七,我勸你最好能說到做到!”


    蕭墨曜知道洛慕沄真是嚇壞了,趕緊吻去了他的淚痕。“我向來說到做到。”


    看著蕭墨曜那生動鮮活的麵龐,洛慕沄忽然破涕為笑。


    世上最美好的瞬間,就是失而複得、虛驚一場。曾經以為的失去和被剝奪,其實是為了銘記折磨和苦難,讓人以另一種方式覺醒與改變。


    見洛慕沄一會哭一會兒笑的模樣,蕭墨曜忍不住覺得可愛,低頭望了望兩人一絲不掛嚴絲合縫的身體,頑皮的笑了笑:“這樣壓著我舒服不?”


    洛慕沄低頭一看,臉一層又一層的滾燙了起來。


    蕭墨曜雙臂環抱著洛慕沄,纏綿的吻又追上了洛慕沄的唇,繾綣的聲音帶著十足的張力:“洛大人,本王又被你惹得著火了,怎麽辦?”


    洛慕沄狠狠瞪了他一眼:“蕭七……你就是個餓死鬼!!”他嘴巴上這麽說著,身子卻實誠的很,緊緊摟過蕭墨曜的脖子,急不可耐地迎向了他,所有喜悅都在極致的愛撫親昵之中。


    他沒好意思說出口的那句話:蕭墨曜,你沒死,真的太好了!


    半晌貪歡,難舍交融。


    潮紅未退,目含清淚,洛慕沄一邊喘息著,一邊在蕭墨曜耳畔警告道:“蕭墨曜,此生,不許你再離開我半步。”


    蕭墨曜溫柔地迴答:“全聽洛大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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