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汴都各大寺廟都人山人海,福音寺中香客爭相搶著燒頭香,祈求新的一年可以平平安安萬事順遂。


    洛慕沄下車後在寺院門口徘徊了片刻,見一個衣衫襤褸的乞丐蹲在門口的角落裏,這才緊步上前,趁著無人關注,就在乞丐的破碗裏丟下了兩枚銅錢。


    這銅錢的數量是赤影接頭的暗號,兩枚代表要見季明宇。


    乞丐一看到碗裏的銅錢,立刻仰頭與洛慕沄對視了一眼,馬上答複道:“任是大悲行手眼,探渠深淺待驢年。”


    洛慕沄立刻明白過來,點了點頭。


    福音寺內設有“大雄寶殿”“三聖殿”“觀音殿”等殿堂,乞丐所指,應該是季明宇此刻就在寺院的觀音殿內候著。


    洛慕沄迴頭對靈犀關照道:“我去下觀音殿,你在寺院外等我。”


    靈犀恭敬迴:“好的,公子。”


    福音寺觀音殿內,寺住持正率領寺廟僧眾持咒誦經。


    洛慕沄踏入殿內,便找了個角落盤腿坐下。


    過了好一會兒,季明宇不知不覺來到他身邊,一邊佯裝跟著誦讀經文,一邊低聲道:“公子,東州那邊出狀況了。自公子返京後,定東侯和東州軍就開始在東州大肆搜捕赤影,我們收集的部分證據不幸被東州軍繳獲,現在全部落入陸新河手中。”


    “上次走得匆忙,後來殿審時機不對,我就沒將證據呈上,看來果真是夜長夢多。”洛慕沄的眼中多了幾分狠戾,繼續低聲道,“先前邱子堯顧忌我手中有定東侯和東州軍勾結貪贓的證據,隻敢對我小施警告並未下死手,如今手中的把柄被他們拿去了大半,後麵他們怕是要下狠招對付我了。”


    “邱子堯這次是下定決心要徹底鏟除赤影。屬下懇請公子,同意轉移東州所有的赤影兄弟。”


    “如今東州成了龍潭虎穴萬丈深淵,切不能讓兄弟們白白喪命。你趕緊發出指令,命所有人立刻轉移迴汴都。”


    “遵命!”季明宇微微頷首,他遲疑了片刻,繼續低聲道,“公子,還有一事,上次您吩咐要對付蕭墨曜,我們已經全部準備就緒,隻等他自己入陷阱了。”


    洛慕沄猛然一驚:“什麽?你們已經下手了?”


    他這才忽然記起先前確實是自己親自命令季明宇馬上動手毒殺蕭墨曜的。


    隻是他沒想到,赤影竟然這麽快就下手了。


    季明宇不知所以,還認真補充道:“公子吩咐要立刻馬上,我們片刻都不敢耽誤。”


    洛慕沄臉色驟然一變,雙眸仿佛攏上了一層冰霜,眉頭緊蹙在一起,聲音被佛經所掩蓋:“你們……竟然已經動手了……”


    季明宇沒聽清楚洛慕沄的聲音,以為他擔心出紕漏,趕忙補充道:“公子放心,這次任務交由劉全校尉負責,他做事冷靜果決,一定會幫公子解決後顧之憂。”


    聽他這麽一說,洛慕沄的臉色更加慘白了,整個身體的血液都倒流迴了心髒,好像有隻手緊緊捏著他的心,刺痛感瞬間席卷全身,手不自覺的顫抖了起來。


    他努力保持平靜,想到早上蕭墨曜還活蹦亂跳的與自己說話,那樣子似乎並沒有中毒才對。


    他完全顧不得太多,立刻轉身麵向季明宇,焦急的問道:“你們什麽時候動手的?具體怎麽做的?”


    季明宇一愣,眼底閃現一絲驚慌,趕忙用眼神示意身邊人多眼雜。


    洛慕沄這才迴過神,立馬端坐好身體,眉宇間鋪滿隱約的擔憂之色:“趕緊告訴我!”


    季明宇滿臉狐疑,低聲道:“蕭墨曜為人小心謹慎,確實不好下手。幸好經公子提醒他有長期飲酒的習慣,我們於是想到在酒壇封泥中注入無生斷魂散,下毒劑量積少成多,短期內看不出症狀,但連續飲酒中毒五日,可出現症狀,毒素沉積十日,足可以斃命。”


    洛慕沄忙問:“你們什麽時候下手的?”


    季明宇低頭沉思了一會兒,迴答:“五天前。”


    “什麽!”洛慕沄慌亂的掐指一算,今天已經是第六天了。


    幸好昨天蕭墨曜說沒喝酒,那就是說,若是他今天喝了酒,就正好湊夠了第五天!


    洛慕沄來不及思考和告別,迅速轉身離開。


    季明宇一臉迷茫的留在原地,心想:公子這是怎麽了?難道五日都等不及了?


    ……


    靈犀見公子像離弦的箭一樣衝出廟宇,還沒來得及詳細打聽事情原委,便被洛慕沄要求立刻趕去郡王府。


    一路上,洛慕沄感覺自己唿吸都困難了,內心沉睡了很久的野獸好像忽然蘇醒。


    郡王府門口,他已經忘記了所有的矜持,拚命的敲擊著大門,然而過了好久,阿肆才不慌不忙的過來開門。


    “洛大人?您怎麽來了?”阿肆見到洛慕沄十分詫異,但一想到他試圖謀害自家少爺,整個人語氣都有些不自然了。


    “夏管家,郡王在府邸嗎?我有要事找他!”洛慕沄已心焦如火,卻不得不保持鎮定自若。


    阿肆表情冷淡的瞥了他一眼 :“不好意思洛大人,郡王外出去給陛下請安了。”


    “他能出門拜年,那就好!”洛慕沄自言自語著,懸了一路的心終於落了地。蕭墨曜若能出門走動,說明他還沒有出現中毒症狀。


    他慌忙關照著:“夏管家,這幾日請你一定看好郡王,讓他千萬不可飲酒!”


    阿肆早看透一切,卻故作一臉好奇的問道:“為什麽呀?”


    洛慕沄呆在原地,喉嚨發緊,過了好久,才諏了個謊話:“昨夜郡王與我打賭,說要輸了就把家裏所有的好酒送我,我這是過來封存賭資的。”


    阿肆嘴角挑起一絲輕嘲:“啊?咱家少爺還能拿這跟您作賭注啊,這些酒可是他的心頭寶呢。”


    洛慕沄卑微的懇求著:“勞煩夏管家看好郡王,提醒他這些日子一定不能再飲酒了。”


    阿肆猶猶豫豫的點了點頭:“好吧,我會提醒少爺的。”


    洛慕沄一出郡王府,整個臉色仿佛失去了所有的血色,身體也跟著不聽使喚的顫栗著。


    沒錯,暗殺蕭墨曜的指令是自己發出的。


    當蕭墨曜肆意踐踏自己的時候,他曾想過讓他死無葬身之地。


    然而現在,一想到蕭墨曜真的會死,洛慕沄突然心痛到難以唿吸,好像整個世界都崩塌了一般。


    見洛慕沄無力虛脫的模樣,靈犀慌忙上前扶住他:“公子,您是不是哪裏不舒服,要不要迴府休息?”


    洛慕沄虛弱的搖搖頭:“不用,我們現在趕緊進宮去……”


    “去給二殿下請安嗎?”


    洛慕沄此刻隻想進宮去找蕭墨曜,隻要見到他還好好活著,才能消除自己所有的慌亂不安。


    但他始終死咬著不願說出自己的真實想法:“走,趕緊去!”


    ……


    宮門前,洛慕沄遠遠就看到了蕭墨曜的馬車。


    他立馬關照靈犀,一會兒見到蕭墨曜出來,一定要想辦法通傳自己,他則趁著空隙先去給蕭璟庭請安。


    雖然洛慕沄新年的請安來得有些晚,但蕭璟庭瞧著他一身好看的裝扮,眉開眼笑道:“漫塵你今天看上去有些不同,本王可從沒見過你打扮得如此浪漫絢麗、風流俊逸啊!”


    洛慕沄低頭看著自己的衣衫,昨夜從畫舫出來還沒來得及換衣服,便馬不停蹄的輾轉各處。


    他實在沒有力氣解釋,隻懶懶的微笑道:“過新年,難得下官也想應景喜慶一點。”


    蕭璟庭笑盈盈的看著他:“也是,你現在可是大梁宰相,這衣服稱得你華貴,甚是好看。隻是,你今日的臉色怎麽看上去不太好?”


    洛慕沄用手撫了撫麵頰,猜想自己一定麵如土色,輕聲解釋道:“許是昨晚守歲太晚,沒有睡好。”


    “除夕夜的爆竹聲不絕於耳,確實有些吵鬧,你又喜歡清冷。這樣,本王這裏有些安神香,你迴家點上些,今晚就能好好休息了。”


    “嗯。多謝殿下!”洛慕沄點點頭,神色敷衍,眼睛不時瞥向屋外。


    見洛慕沄一臉心不在焉的樣子,蕭璟庭也順著他的目光看出去:“你今天怎麽一直神思恍惚的?”


    洛慕沄內心焦灼,隻得慌忙搪塞道:“沒什麽,隻是家中有些事情耽擱,一會兒得趕迴去緊急處理一下。”


    蕭璟庭關切道:“是什麽事?需要本王做什麽嗎?”


    “沒什麽,多謝殿下關心。微臣要告辭了。”


    見洛慕沄這麽著急,蕭璟庭實在不好意思再挽留他,便叫阿昭送洛慕沄出了宮殿。


    ……


    洛慕沄迴到車旁,卻看到蕭墨曜的車不見了,趕忙拉著靈犀質問:“郡王的馬車呢,人呢,不是叫你留住他嗎?”


    靈犀無奈的迴答:“碰到了,我已稟明郡王,但他說得趕時間與幾位大人喝酒,直接就走了。”


    洛慕沄麵色冷峭的按了按額頭,表情慍惱:“喝酒喝酒,怎麽又是喝酒!蕭七他是在酒缸裏泡大的嗎,離了酒他會死嗎?!”


    “南楚郡王好美酒,這不是眾所周知的嗎?”靈犀一頭霧水,大惑不解道,“公子,您從福音寺迴來後一直著急找郡王,到底出什麽事了?”


    洛慕沄呆呆地站在原地,忽然開口道:“靈犀,我的心好痛。”


    靈犀趕忙上前:“公子,您哪裏痛,要不要找大夫?”


    “靈犀,我問你,喜歡一個人到底是什麽感覺?”


    靈犀一怔,抓了抓腦袋:“喜歡?聽說喜歡一個人……就會變得不像自己,想聽對方的聲音,喜歡對方的味道,他開心你會開心,他傷心你會傷心,害怕他受傷,害怕他難過,每天都想見到對方……”


    靈犀忽然意識到什麽,瞬間瞪大了眼看著洛慕沄:“公子,難道……”


    洛慕沄的情緒終於失控了,他唿吸困難,眉眼間全是無措慌亂,感覺整個人都要垮了。


    他終於在這一刻意識到,從遇見蕭墨曜第一眼起,自己就徹底淪陷了。若是蕭墨曜被自己殺死了,他將真的永淪地獄了。


    他幹涸冰冷的眼睛裏莫名的有些濕潤。洛慕沄知道自己如同雪人一般,已經一點點開始融化了。但是,哪怕自己不知未來將何去何從,也不願失去唯一能溫暖自己的那團火焰。


    他終於第一次對他人敞開心扉:“靈犀,怎麽辦,我好像真的喜歡上他了。”見靈犀愣在一旁,他像個手足無措的孩子,又補充了一句:“可是……我好像馬上要失去他了……”


    ……


    洛慕沄在莫望閣徘徊了許久,等著靈犀迴來。


    盡管靈犀不喜歡蕭墨曜,但既然是公子傾慕的人,他就算再不願意,也會全心助他一臂之力。


    隻是這次的事情說起來實在有些複雜。


    人是公子喜歡的,又是公子讓殺的,現在公子又見不得他死。


    這種矛盾和錯綜複雜已經不是靈犀這麽個小侍從能理得清楚的。


    幸好他還算機靈,一收到公子囑托,立刻衝到郡王府找到了秋楓。


    秋楓做事說話向來冰冷,如今對洛府的人更是沒了耐心:“你要我做什麽?”


    靈犀第一次低聲下氣懇求道:“秋楓大哥,求你幫忙帶個話吧。”


    秋楓斷然拒絕:“沒空!”


    靈犀皺著眉,忍著一口氣道:“你家主子和我家公子是那麽……好的關係,你說怎麽叫你帶個話都不成。”


    秋楓挑眉淡淡地望著他:“主上正在宴請賓客,不宜打擾。”


    “哎,不打擾也行,那能不能麻煩您幫忙勸勸郡王不要喝酒啊!”


    秋楓眼若寒芒:“主上宴請賓客,肯定會飲酒的。”


    靈犀搓著小手,一臉可憐巴巴道:“秋大哥,求求你,拜托了,一定要勸住郡王啊。”


    秋楓瞧著靈犀可愛的模樣也不為所動,畢竟,對待洛府這些惡毒之人,他實在不知道應該用什麽表情。


    於是,他隻冷冷迴了一句:“荒唐,喝不喝酒是主上的自由。”說著就不客氣的閉門送客。


    秋楓冰冷的態度將靈犀氣得半死,他指著大門破口大罵:“你個死木頭,怎麽聽不懂人話呢,等你主子出事就知道哭了!”


    ……


    靈犀垂頭喪氣迴來,洛慕沄迅速拉住他:“怎麽樣,有沒有碰到蕭墨曜,有沒有告訴他?”


    靈犀嘟著嘴:“公子,這事怎麽說啊……我已經反複勸誡了,但他們似乎都不以為然……看來一切隻能看天命了。”


    洛慕沄坐立不安,思考了半天,終於準備起身往外走:“算了……我還是親口告訴他吧……”


    靈犀一把拉住了他,趕忙規勸道:“公子,您千萬不能衝動啊!且不說這事蕭七少會怎麽看您,單就給郡王下毒一事,是何等的滔天大罪。如果您直接說出真相,此事必會牽連到您,若問責起來,這可是殺頭的死罪!”


    洛慕沄緩緩閉上眼,內心已經被負罪感支配。


    若蕭墨曜知道是自己下的毒手,必然會怨自己恨自己憎自己,可是,比起從此陰陽相隔,這些都算什麽呢?


    “已經管不了那麽多了,蕭墨曜他不可以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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