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把這塊綠豆糕捏得紅透,怪物生怕像之前捏爆人頭那樣又把脆弱的人類玩壞了,才意猶未盡地鬆開手。


    他疑惑地想著黑紅色的指尖摁在凹陷梨渦上的柔軟觸感,陷入沉思。


    奇怪……怎麽這次力度掌握的這麽好?


    疑問一個接一個浮現。


    還有,除了那雙藍色眼睛,完全就是自己那張幼態些無差別的臉,可是為什麽感覺不一樣?


    ……


    大氣不敢出的奈布終於解脫,從魔爪下的捏捏團子變迴了自由人,草率地開心起來——


    他沒感受到怪物的殺意。


    七上八下懸著的心放下後,搓搓被揉紅的臉頰,開始為跑路挖坑。


    “沒關係,哪怕你看起來壞事做盡,你也有著閃光點。”


    “什麽?”


    思考中的怪物冰冷的血紅色眼眸轉過來,略帶不解。


    “因為,你救了一個世界上獨一無二的人。”


    奈布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地指了指著自己。


    那是張因為逃亡變得髒亂也掩蓋不住帥氣的好看麵孔。


    可臉皮卻奇厚。


    半點看不出被施救卻難以迴報的不好意思和羞澀。


    “……我隻殺人。”


    怪物聽著這歪理莫名其妙,攏了攏黑袍,語氣淡漠。


    “沒錯那個人就是我……嗯?”奈布感覺自己碰到對手了。


    窮鬼一個,救命之恩以身相許是許不了一點。


    他想要賴賬的小心思也越發明確。


    “救的是我,你不滿意?”


    “……”


    迴應他的,是白蝶紛飛的冷漠背影。


    把恩人成功噎跑了的奈布欲言又止:“……”


    不止妖物,山中蚊蟲也多。


    奈布隨意撿了根結實的長樹枝當棍子探路,皺著眉頭,將地上橫七豎八的蛇蟲捎到邊邊去。


    治好他致命傷的家夥悄無聲息地消失了,留下附著的黑紅色霧氣自動修複著剩下的細小傷口——他這種體質,應該不太像人類了吧……


    對當人沒有執念,奈布倒是無所謂。


    變個種族完全可以接受,反正都是活著,一樣一樣的。


    當務之急是要找個地方好好修整一番。


    用腳趾都想得到,自己狼狽不堪的邋遢模樣,隨便得跟拾荒者別出無二。


    怕自己在森林裏兜圈子,奈布盡量都做好標記朝著一個方向走,最好能走出邊界。


    林中層層疊疊,偶有垂下的藤條,荊棘穿插其中,極其行走。


    雪上加霜的是,陪伴他逃亡的鞋子掉了一隻,另外一隻也搖搖欲墜,一副快散架的吊命模樣。


    每走一步,都需要用上些力氣刻意停一下,操控腳趾頭調整下一步。


    這讓平時走起路來大步流星的奈布不得不走得很謹慎,很細碎。


    非常不習慣。


    於是堅持沒多久,放飛自我的奈布索性脫了鞋赤腳走。


    想著自己大難不死且皮糙肉厚,應該沒什麽問題——


    “也沒那麽需要……嗎?!”


    踩到蟲屍的那一刻,腳底板是冷的,心也是冷的。


    不得已,奈布擇了些順滑不割皮膚的大葉片拖底,剝離野草的長纖維充作鞋繩,粗略地包著腳繼續行走。


    盡管很小心,衣服還是無法避免被掛成了布條子。


    奈布鬱悶地清算自己的身家財產,摘些野果子揣在兜兜裏,繼續往前。


    記憶一片空白;但刻在身體裏的常識卻是在見到事物的第一時間會想起。


    好在一路順風得過分,沒有妖魔鬼怪來找他麻煩。


    ……像有什麽在保護他似的。


    奈布摸了摸臉頰,也許那裏有怪物給他點的一點能量印記?


    終於尋覓到河邊的時候,臨水照了一下。


    果然,他的臉頰也傷了兩口子。黑紅色霧氣覆蓋下,還有細細的白色藤蔓肉芽在緩慢蠕動,隨著時間流逝慢慢變淺愈合。


    藤蔓……就是這個東西在保護他?


    誤會大了。原來那個反派氣質拉滿的真的是麵冷心熱。


    有點可愛。


    奈布彎了彎唇。


    說不定他這樣直接走了,也是因為怕被自己知道後太感動所以害羞了?


    時而停下來攝入野果補充體力,時而駐足對著樹墩的年輪校對辨別自己行走的大概是一條直線的方向,確認能走出這個無人森林。


    奈布感覺自己快變成野人了。


    餓了覓食,困了找棵足夠高的大樹爬上去。


    一個成熟的強者,要學會自己在硬邦邦的樹上睡覺不掉下來。


    哪怕腰酸背痛,也得巋然不動,如山沉穩。


    內心讚美自己隨遇而安,在樹上做起了美夢。


    柔軟舒適的床,吃著最香的麵包煎蛋烤豬腿……


    啊,失憶了都還記得那些食物的美妙味道,這一定是他的真愛們。


    醒來後,奈布呆呆地摸摸臉頰,發現消瘦不少,嬰兒肥都褪掉了。


    好可憐,他好心疼他自己,明天打隻野雞吃好了。


    越往有人煙的地方走,妖物便越多。


    它們大部分以人類的血肉為食,靠近居住的村落周邊,悄悄窺伺著,等待下一次襲擊的後狂歡盛宴。


    ……


    奈布是某天蹲在水邊清洗蘑菇的時候發現的端倪。


    清涼細潤的雨後,林陰處冒出來許多可愛的小蘑菇。


    又肥又乖,不管是洗幹淨直接烤還是打隻山雞燉,都很鮮美。


    可惜他沒有鍋,隻能在河裏撿些碗狀物充當鍋用。


    奈布先用的形貌最為相似的蚌殼。


    但是業務不熟,加之沒什麽調料——揭開的那一刻,氣味衝臉,分外上頭。


    腥得他眼前一黑,差點被送走。


    “……”太可怕了,這個食物真是恐怖如斯。


    奈布才不承認是自己菜。


    他舍不得浪費哪怕一點食物,胡亂閉著眼往嘴裏塞。


    難吃得眼冒金星也硬著頭皮囫圇吞棗地吃完,壓根不敢細品其味兒。


    吃完之後,越想越氣,一腳把蚌殼踹飛老遠。


    痛苦的是,要掉不掉的草鞋也跟著飛了出去。


    “……”


    都走了,走了。


    孤寡的奈布一縷炸毛的發絲不自覺翹起,又低頭摸了摸饑腸轆轆仿佛沒啥都吃過的肚子,掉頭往剛剛看到的蘑菇堆衝過去了。


    好餓,再去搞點東西。


    他又采了好些肥美的菌菇,用闊葉片兜著,循著水流聲迴到小河處清洗食材。


    也不瞎搗鼓了,烤著好,烤著就好。


    一邊洗菌子,一邊發散思維:


    再這樣下去,他可能沒被妖怪打死,自己先把自己餓死了。


    正憂傷著,鼻子忽然嗅到了很陰間的味道,清洗的動作一頓。


    上遊飄過來一具浮屍。


    若有若無的屍腐味刺激著鼻腔,給人視覺衝擊極其猛烈。


    怪異惡心的人麵蟲身怪,還準確無誤地漂浮到他麵前來了個深情對眼。


    奈布捂住鼻子一瞅,妖怪的腹腔空空如也,被泡得浮腫。


    顯然身體被掏空。


    屍體腿部的形狀骨節分明,筆直修長。


    “……”吃頓飯這麽多事。


    他麵上沒什麽大表情,扯了扯嘴角,“好腿。還是十條,真是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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