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想……您會把我裝進哪塊貝殼裏……”


    奈布斷斷續續地咳嗽著,喘過氣後不以為然地迴複。


    沒推測錯的話,那首童謠裏的“貝殼”和“鈴鐺”,都是特指某種要命的東西。


    【yer成功接觸到關鍵物品,副本探索度增加8%】


    猩紅的玫瑰花簇擁成團,在肥沃土地上汲取豐厚的營養後盛開得嬌豔欲滴。


    隨風而動,搖曳生姿。


    即使花香能遮掩一二,嗅覺靈敏的傭兵也能聞出來那股屍體腐爛中的特有味道。


    絕不會錯。


    因為是他無數次擦肩而過,親臨的、最熟悉的死亡的味道。


    瑪麗愣了一下,望著那雙幽藍似海的冷凝眸子,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如鼓擂。


    她殺過的人太多太多了。


    有仇恨她詛咒她去死的,有怨念沉重深深憎惡的,像這樣坦然冷靜的有趣靈魂,獨樹一幟的耀眼明亮。


    “你知道什麽?”


    外麵傳唱的童謠她不是沒有聽過。


    舊教會那群妄想複辟的漏網之魚,手段低劣到可笑,也就那樣不痛不癢而已。


    當新的太陽高掛在天空照耀一方時,舊的過去式記憶本就應該如數抹掉。


    “貝殼”和“銀鈴鐺”,是她斬首阻撓者的殘酷刑具。


    她第一反應是直接擰斷他的脖子;可白色瑪麗實在喜歡這塊小糕點。


    隻是簡單跳了支舞,聽幾個故事,一起吃了頓飯,胸腔裏殘餘的純粹歡喜,就能動搖到她的殺心。


    “你是那邊送來的?”力道再度收緊。


    “不是。”


    死一般的寂靜。


    “……”嘖,說實話又不信。


    “你就……當我怕黑又怕吵好了。”即使唿吸困難,奈布也要咬牙說完,“大一點的棺材,謝謝新王。”


    “……”


    死神時間在這刻暫停。


    瑪麗自己都不知道,她到底想聽到什麽;


    被那句“王”給觸動,神色複雜地鬆了手。


    命令道,“……說完。”


    被掐得泛青紫後的喉嚨時不時刺痛,連著嗓音也變得低沉沙啞,奈布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聲音,一字一頓,“思維……會控製行為方式。


    你想要這個隕落中的國家完全屬於你,在你的手上剃掉蛀蟲,重新煥發生機;


    你想要統治人民的思想,自己保持著絕對理性,不被世俗的言論束縛。


    為此,不惜一切代價殺戮出一條屬於你的艱難的道路。


    一個天真爛漫的公主,是不需要這種王儲思想的。”


    奈布推演過的副本裏,女性為主統治集權的世界觀也不在少數。比如《沉睡森林》副本裏的蜂後,《蟻災》副本的那群雌性為尊等等。


    當走在街道上收集完信息,為了混進中心區域觸發到陣營對抗的支線任務,他求穩不打算,但還是八九不離十分析了出來。


    “當思維和軀體並不相匹配的時候,放過自己吧……”


    他沒說的是,你看我的眼神真的露骨到可怕……


    跟看上小美人的昏庸君王似的恨不得拆吃入腹的貪婪。


    誰信隻想做個紈絝放縱的單純公主啊?


    奈布忍著痛說完,便捂著喉嚨沉默許久。


    唿吸漸漸平緩,蒼白的臉上冷靜到冷漠。


    難得遇到和他過往相似boss,規勸試試能不能嘴遁的時候,同樣也是在對自己說。


    曾經的他,因為被深淵怪物寄生,是無法控製自己如履薄冰處境的。


    經曆多次的失敗產生了心理上的強化,痛苦到迷茫和錯亂,會自我厭惡、自我反複強調不行。


    自己根本沒有能力,就是累贅,拖累,被保護者,被踐踏者;


    長此以往,即使他不想關鍵時候掉鏈子,但依然得了病,習得性無助。


    闖入漫漫黑夜的星星點亮了他……


    失敗多次又怎麽了?他可以失敗兩次,十次,一百次……直到成功,直到否極泰來。


    小金毛說,“我喜歡你誇我厲害,依靠著我,但是,奈布,我要走了,你要走出來了。”


    沒有誰會永遠停留在原地等誰。


    薩貝達先生,也是在未知的有限時間裏,一直在全心全力地托舉他。


    他隻管跌跌撞撞地向上就好。


    向上,跑起來。


    奈布也不是軟柿子,揉著巨疼的喉嚨,惡劣陰暗地想:


    可憐的boss,還要因為眼光受限困於世俗的言論。


    自認為性別錯誤,再兇猛,也隻是被套索圈住的大象罷了。


    “……”


    瑪麗徹底失言。


    她聽著這番膽大包天的言論,錯愕至極。


    一直以來,在內心肆虐的陰霾忽然消失不見了。


    她從來都不喜歡穿裙子。因為鳥籠裙那畸形的審美會死死勒緊住她的腰部,擠壓內髒,讓她唿吸困難想要嘔吐,漸漸變得瘦弱、美麗,成為別人眼中的景色。


    自己眼中被套住枷鎖的悲切的鳥。


    她喜歡狩獵騎馬。因為她能夠自由自在,真正脫下公主的枷鎖乖巧的麵具,不會被耳提麵命地要求儀態,嫁個血脈純正的貴族,聯姻……


    一切和殺戮有關的暴力活動都不被認可。


    “你要淑女,我的瑪麗公主。”他們總是這樣不讚同地說。


    她更加病態了。


    掌控手裏的每一個仆從,對力量和權勢的勃勃野心從未停止。


    當第一次情竇初開喜歡上一個人——長什麽模樣已經記不清了。


    依稀印象裏是個笑起來有虎牙的可愛少年。


    但是當他們真正睡在一起的時候,讓她痛苦到失衡,徹底地扭曲了——


    她癡癡看著他的臉,內心強勢地幻想去侵占,然而身體卻是被動躺下,唯有軟綿綿的絕望。


    被壓著親吻,讓她產生濃烈的摧毀欲;


    被摁著像馬一樣供男人騎乘,更是讓她暴虐到發狂。


    不對!不對!


    為什麽不能是她主導他?!


    就在驚恐的淚水打濕頭發,隱忍到舌頭咬出鮮血之後,她再也無法容忍繼續被侵犯,突然暴起發難。


    瘋了一樣的抗拒所有親密,尖叫著讓他滾。


    暴力砸碎了梳妝鏡,用碎玻璃片狠狠劃傷了他讓她癡迷犯罪的那張臉。


    他們完了。


    皇族和貴族的友誼也完了。


    理所當然,他的父親受到了貴族們聯合的質疑,被架空了大部分權利,成了華而不實的金絲雀;而她作為公主,也受盡屈辱。


    她不知道哪裏出了問題。


    在被關著的日日夜夜裏,不斷自我厭惡。


    想著,她也許不該這麽做,不該的……


    哪怕她最後嘔心瀝血地奪迴一切,也要被阻攔——被所有人孤立。


    越發的,被困到徹底瘋狂。


    花園裏的屍體,掩埋了一具,又一具。


    她將這些歸咎於因舊教會的尋釁滋生的怒火。


    僅僅因為她生理上不是男性無法擁權,那就都處理掉,直到沒人反對好了!


    這樣的扭曲成了平常。


    直到新出現的,一塊甜味的驚喜不斷的軟糯糕點。


    他是她迄今為止最滿意的,也最讓她擁有施虐欲的玩具。


    會對她說“謝謝”,喊她“新王”,讓她“放過自己”……


    所以,她做的反抗不是為了成為別人口中任性的公主,不是女人得到男人憎惡身體條件的不公平;


    而是像個男人一樣,作為絕對主導者,去支配權力!愛情!一切!


    ……


    更深、更黑暗的暴虐,從條條框框名為“淑女”的鏡子中破碎而出。


    情難自控,瑪麗輕輕地笑了。


    是一個屬於強勢上位者的笑。


    “不管是不是王,都要叫主人,小糕點。”


    她掐著奈布的下巴,綠色眼睛亮得猶如見了肉的狼。


    一邊冰冷強製地親吻那雙因疼痛泛起生理淚水的濕潤藍色眼睛,一邊用溫柔似水的嗓音詢問,“主人明天帶你去狩獵,會射箭嗎?”


    奈布被掐著吻著,頭皮發麻感受著這翻臉比翻書還快的神經boss,沉默。


    “不會。”會也得不會。


    苟住,隱忍,能混就混吧。


    又又又被迫綁定反派陣營什麽的……反正他沒組隊,也坑不了別人。


    “我來教你。”憐愛親親軟乎乎的臉蛋。


    “……謝謝您。”


    “主人。”他木著臉,接受了命運的設定。


    瑪麗小心翼翼地牽起渾身是傷的奈布,將他帶起來擁住,像寵愛稀世珍寶那樣輕柔。


    “嘶——”


    輕微到忽略不計的吸氣聲。


    瑪麗離他足夠近;也能捕捉到奈布第一時間收迴去的痛唿。


    “嗯?”


    奈布僵硬在原地,不敢邁步。


    要怎麽說?


    馴馬夠累的了,騎馬還被顛這麽久,他沒穿防具,又不是不壞金身;


    估計大腿根被磨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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