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克眨巴眨巴眼,率先示弱。


    他拽了一下奈布的衣角,示意鬆手。


    得到後者眼神許可後才出聲,“想想墨菲定律……別鑽牛角尖啦。


    比起那個,還是關心下一場遊戲吧。”


    他神神秘秘地拿出塔羅牌,做了複雜的手勢起摸,“我有那麽一點占卜的靈感。”


    麥克隨到的【六翼天使】身份,雖說是個失敗品,翅膀隻有半邊;


    但他能運用一些占卜術來預知某個靈感很強事件的結果。


    占卜完,抽到的是一張海王星的水元素牌,臉色微變。


    “下一場遊戲和‘倒吊人’有關。”


    倒吊人的原型是普羅米修斯。


    因為給人類帶來火種而受到了宙斯的懲罰,被鎖在山上受難。日日遭受老鷹啄食心髒,不死不生。


    這張牌意味著逆境、苦難和犧牲。


    說爛不爛,但這又不是什麽特別好的命運。


    配上奈布的幸運值f,就更加不妙了。


    坐牢牌。麥克扯了下唇角,僵硬道,“奈布,你有沒有可以複活的道具啊?”


    九死一生的賭局,沒有底牌找生路什麽的,難搞。


    “……問的好。你看我像是有錢的樣子嗎?”


    傷藥都貴,別說貴出天際的複活甲了。


    把他賣了九塊九一斤都不夠。


    “直接說,我都習慣了。”


    奈布抽走麥克手裏的塔羅牌,翻了個麵,和詭譎的卡麵對上視線。


    挑眉,一字一頓讀出卡牌名字。


    倒、吊、人。


    心裏想的是:


    這個被吊起來滿臉衰樣的倒黴鬼,是不是預示著我那必死之像的冤種未來了?


    奈布對關於占卜祭祀的技能都挺好奇的。


    ——是一種跟測試蒙題,幾個選項丟骰子骰中的不一樣的感覺。


    懵懵懂懂,有種荒誕不經的宿命感。


    印象裏,似乎隻有先知大佬的人格麵具與之有關……


    “放心吧,你還有一條生機,連在我這裏。”


    麥克灑脫一笑,雙手合十做祈禱狀,“不是我死就是我亡。”


    “?”


    “哎,”麥克趕緊捂嘴,“口誤了一下,別緊張。”


    “其實,我想要個獎勵來著。”


    他靠著奈布,像隻懶洋洋的大型金毛犬,“想聽你講,上次沒有講完糖果屋的故事。那個雀雀最後有沒有變成人類……”


    其實麥克沒說錯。


    他的生路,往後一直都是暗下去的灰色,怎麽也翻不出花兒來。


    戀人逆位牌,寓意著錯誤的選擇。


    不被接納,希望無法達成,毀滅性的愛的關係。


    意料之中。


    奈布的生路卻是明明滅滅。


    除了四麵八方傳來的續命線,還有自己本身的光在煥發生機……


    給奈布占卜的牌,寓意著人生暫時性被烏雲遮住陽光,遲到的成功,源於內在根本性恐懼。


    麥克翹著嘴角,竟然隱隱有些期待奈布成長後的模樣。


    太陽牌,逆位也始終是太陽。


    【我應該……可以最後陪你一程。】


    半夜的時候,奈布心裏裝著事,中途醒了一次。


    剛想翻個身繼續睡,結果聽到低低的囈語。


    他因著魅魔身份夜視能力好,但也不敢托大。連忙去取下窗口的遮擋物,讓外麵的皎潔月光更多散落下來。


    借助光亮,再細細去查看麥克的狀態。


    “麥克?小金毛?……”


    得不到迴應,奈布沒多猶豫,伸手輕輕撩開頭發,碰碰他的額頭看看有沒有發熱。


    果然有點燙。


    索性在可控範圍內。


    緊繃的神經勉強鬆了一些。


    摁著抽痛的太陽穴,奈布抑製住爬上眉頭的濃濃倦怠。


    他打著哈欠,替麥克擦了一些剩下的酒精物理降溫,強打精神準備守夜。


    總覺得心裏不踏實。


    那個基於副本身份的半吊子占卜靈感,太像死亡g了……


    奈布衷心希望,他和麥克在這個副本都好好的。


    思來想去,翻著道具欄,試圖把莫比烏斯環的錨點標記到了這裏。


    實際上,之前遇到險境他都偷偷試過錨點標記幾次,無一例外都是捕捉失敗。


    這次也是亂抱佛腳……


    【係統提示:


    捕捉成功!當前道具莫比烏斯指環不可使用。】


    “!”


    難道這附近難道也有什麽能量場嗎?


    第二天,艱難爬起來的兩人,幾乎雙雙頂著熊貓眼。


    對視後均是一愣。


    異口同聲,“你……”


    麥克嗓子疼,咳嗽得厲害。


    他不好意思繞耳發,用手背摸了摸微微發燙的額頭,扯了個謊,“我好像是昨晚洗冷水澡感冒了。”


    奈布不會戳穿善意的謊言,胡亂點頭“嗯”了一聲。


    聽到敲門動靜,他以為是副本守衛npc來催,便找借口去開門。


    “日安,0723先生。”


    穿著華美禮服的宴會管家還保留著禮貌性屈指敲門姿勢。


    他歪了歪頭,“請問,我能進來嗎?”


    還不等奈布拒絕這個素未謀麵行為詭異的npc,對方告知後就抬腿,坦然自若地直接推門而入。


    波瀾不驚的眼神,在看清臉頰緋紅衣衫不整的麥克後,泛起驚濤駭浪的漣漪。


    他來遲了?!


    身為優秀的管家,始終堅信自己一定可以護住這個魅魔棋子,在其發光發熱前,不會讓別的阿貓阿狗汙染。


    任務目標必須單獨控製!


    不能讓他被外麵的妖豔賤貨迷了眼睛,亂搞男男關係。


    昨天忙著周旋一通宵,結果看到疑似清白沒了的任務目標,宴會管家心都涼了半截。


    不幸中的萬幸,懨懨躺著的是另外一個奴隸。


    應該這個金毛是下麵的……


    節操……大概率還在。


    血液純度不受影響就好。


    他越想,越覺得自己眼皮子淺的手下辦事陽奉陰違,為了省點房間維護衛生費壞事。


    話也沒說,臉色難看地退了出去。


    “怎麽就走了?”


    麥克焉頭巴腦,慢吞吞從床上爬起來,洗完臉後,被冷水刺激得精神好了很多,“是你認識的推演者,還是隱藏任務npc?”


    “不知道,莫名其妙。”


    奈布隨手關門,吐槽道,“a級副本的npc智商高,所以神戳戳的。”


    可不是。


    醜陋的表情,跟約瑟夫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那個銳利的抓奸震驚眼神,真是讓人太窒息了……


    這次的遊戲特意隔開一整層的場地。


    所有奴隸被分成五人一組,分別關在獨立上鎖的大鐵籠子中。


    主持遊戲的npc穿著黑白兩色侍女裙,酒紅色頭發一絲不苟地係在頭巾上,冷淡地讀著遊戲規則——


    “一,按人頭分發固定分量的食物,後續不補發。


    二,每次沙漏結束,都會投放一次從生物藥劑室裏運來需要處理的怪物,數量隨機。


    三,直到奴隸和怪物任意一方總數被完全淘汰掉後,籠子鎖才會打開。


    剩下的幸運一方則可以拿著巨額財產進入下一場。”


    她拍了拍手示意,很快,手邊就被候著仆從的送上三個金箱子。


    第一箱,打開便是琳琅滿目的珠光寶氣首飾。


    第二箱,是成堆城堡外各式各樣房產商鋪的地契。


    第三箱,則是一枚精致的戒指。


    她特意解釋了一下,“這是見level.s閣下的信物。”


    所有人的眼神立刻火熱起來,溢滿了渴望和貪婪。


    隻要有了這枚戒指,就可以被純血種貴族初擁,達到傳說中的永生!


    戰利品屬於勝利者。


    不僅要對付生物藥劑室的怪物,還要防備偷襲——


    以為同牢籠的奴隸是自己人,想著先合力對付外來怪物,那可就大錯特錯了。


    那不叫天真,叫做愚蠢。


    人性的黑暗的苦頭,麥克吃了也不少。


    他防範於未然,一開始就直接把剩下的三個底細不明的奴隸趕了出去。


    “憑什麽?”


    正在悄悄觀察分配的室友,打算搶奪這兩小白臉食物的吊梢眼聞言提高了聲音。


    他大聲指責,冠冕堂皇道,“馬上就要有怪物投放了,我們不應該互相幫助嗎?你怎麽這麽冷血!”


    剩下兩人目光怨毒,心有不甘地互相使眼色。


    “對啊!”“憑什麽!”絲毫不覺得剛剛想合力搶奈布麥克食物的自己的有什麽問題。


    很快,他們被懶得理會的麥克平等地揍了一頓,縮在角落裏瑟瑟發抖,也不敢打原先的壞主意。


    一到怪物投放時間,就被麥克以完美拋物線,雜耍似的冷酷丟了出去。


    “哼,當然就憑我打得過你。”


    麥克咧開一笑,小虎牙尖尖的,表情像護食的毛絨絨。


    ——他擁有小動物的直覺,向來對他人的惡意視線相當敏感。


    這三個蠢貨,也不知道收斂一點。


    他沒有搜刮他們的食物要精神損失,都算是仁至義盡了。


    扭頭,對奈布解釋,“我是……”“我相信你。”


    奈布抽出軍刀,“迎戰吧。”


    在這場大混戰中,麥克幾乎是用盡全力在保護奈布。


    每一次怪物投放,他都把cd刷好的爆彈優先給奈布自保,自己則是以危險的近戰堵在籠子門口。


    舉著長刀,淩厲的眉眼凝聚著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


    這層樓裏沒有陽光和月亮,讓人分不清白天和黑夜。


    隻有不斷倒騰的沙漏,帶來死亡的消息。


    推演者的道具格子相當寶貴,有既定上限數量。


    因此大部分裝個兩三天的食物備用就行了,不如多放保命的道具。


    兩人已經省著吃了,還是宣布告罄,要餓肚子了。


    至於沒有道具格子的土著npc,隻會比他們更淒慘;個別已經在紅著眼殺人奪食了。


    察覺到食物可能不夠,麥克會投放熱潮結束後主動離開籠子,謹慎去翻奴隸屍體尋找存糧;


    實在餓,他會把投放的非人化怪物的新鮮屍體剖開,取出最新鮮的幾塊肉帶迴來。


    用火球製造的火烤個三分熟,抹點奈布屯的鹽,就這麽囫圇吞棗算一餐。


    兩人越來越沉默,都在節省體力;


    必要時,通過隊伍聊天頻道交流。


    他們一直記著,沙漏三個小時左右一次。


    【下次投放怪物,你記得喊醒我。】


    【……嗯。】


    這樣相濡以沫的高壓模式,奈布也漸漸習以為常。


    有一天算一天地過了。


    現在是第八十六輪。


    外界應該已經過去十天左右了……


    今晚格外的冷。


    濃重的血腥味久久無法散開。


    黑夜裏,死不瞑目的赫赫聲從喉管裏溢出;


    很快,又被淹沒在咕嚕咕嚕的急切吞咽聲裏。


    怪物掐著人類的脖子,殘暴地擰斷四肢,開始大口大口享用瀕死前的滾燙血液。


    “你在做什麽?”


    熟悉的清越聲音響起。


    怪物在清醒的時候,常常被這道聲音追問了很多問題。


    比如,為什麽糖果屋的煙囪不能吃呀?為什麽小狐狸會羨慕一朵玫瑰花呢?


    各種刁鑽的角度都有。


    然而,此時此刻,他卻迴答不上來,後者似乎隻是一個很尋常的問題。


    “……”


    怪物僵住了。


    他知道這個秘密藏不住。


    還是被發現了——


    那熟悉的氣息就在他身後,離自己越來越近。


    腳步聲一頓,像是看到這茹毛飲血的一幕,被惡心到不敢再靠近。


    籠子裏死去的是一個剛成年不久的鹿角少年。


    在五十多輪的時候,來到這個籠子前苦苦哀求,說自己是被父親逼迫來城堡的,想迴家最後見一麵母親。


    不奢求什麽,隻希望讓他待在這個角落裏安安靜靜坐著。


    因為那雙熟悉的湛藍色的眼睛,麥克自作主張,把這位生有鹿角的npc留下了。


    奈布知道,本來自己也是因為眼睛才被喜歡的……


    這個npc比他更像麥克以前的自己,他們是朋友。


    於是努力地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一個好看的表情,糊弄過去。


    可往常都會提前清理好的,現在這又髒又惡心的模樣……便有了顧慮。


    要笑不笑的表情生冷地掛在染血的臉上,怪異又驚悚。


    最終變得麵無表情。


    他被抓了個現行啊……


    怪物。


    是的,異化值這麽高還保持理智,自己就是一個偽裝的很好的怪物。


    但這一次,提前醒來的麥克將奈布抓了個現行。


    “……”


    他垂著頭,一言不發。


    心如死灰等待宣判。


    “抬起頭,看著我的眼睛親口告訴我,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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