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娘覺得這個餅畫得不好:“靖國公府這一家子老小不要人操心?你顧著自己快活不管他們?你瞧公爹的身體估計也就在這個冬天了。”說完長歎一聲,秀眉微凝,不知是替靖國公府歎氣還是替自己丈夫打仗歎氣。


    趙措貼了一下女兒軟乎乎的小臉,心平氣和道:“長兄長子還兒明年及冠,及冠後我想把靖國公世子這個爵位傳給他。他才是長房嫡孫,理應繼承爵位。省得北都那些人嚼舌根,說我們三房貪圖爵位。沒了爵位束縛,你肩上的擔子也輕些,這樣我們就輕鬆些。”


    元娘埋怨地看了他一眼:“及冠是及冠,還有娶妻呢。婆母去歲就開始給還哥兒挑選妻子,總覺得京中那些貴女都配不上還兒。若論身份地位,總不能娶個公主迴來供著吧。所以我想著娶一個小門小戶的女子,通情達理、識文斷字,能持中饋就行。攀得太高總歸是不好的。眼下大遂這境況,總是讓人心不安。還有其他兩個侄女也該到了議親的年紀,也得早做準備。”


    爵位這個頭銜元娘倒是不在意,有這個頭銜就像戴著一頂鐵冠,時時刻刻都要警惕掉下來砸到腳。


    這次皇帝願意放趙措出征,多半也是因為趙措與皇帝達成協議,等明年趙完及冠就襲爵。而趙措在邊疆隻是一個大將軍,靖國公世子則是留京。一外一內,這是數十年來皇帝與靖國公達成的默契。守邊者無爵位,內外牽製,這樣才能讓皇帝放心重用趙家。


    靖國公府子孫娶妻都是低娶,這也是向皇帝表誠心的一種方式。


    趙措想到當年自己非要娶高翎,父親氣極鞭笞自己,自己躺在床上半個月不鬆口。後來高翎與五皇子兩情相悅,才死了這份心。


    高翎逃亡後,趙措怕東窗事發,請命去北地,與兄長一起抵禦胡奴犯邊。也是在那幾年,趙措才深切感受邊疆之地的艱苦。親眼看著兄長被胡奴的彎刀橫劈,五髒六腑灑落一地都沒撿迴來全。


    趙措當時把兄長撿迴來收殮後,硬是惡心得三天吃不下東西,捂著自己肚子半夜都會驚醒生怕自己的肚子也被剖開。後來實在餓得受不了才一邊忍受嘔吐一邊吞下去,眼淚與口水都混雜在一起。


    也是在那個時候,一直生活在北都的趙措才明白戰場並不是像世人口中所說那樣的是一個輕易就能夠建功立業的地方。


    當時勸他吃東西的那個人,就是元娘。元娘從小跟隨父親在邊塞生活,早就看慣了戰場上的血肉橫飛。


    元娘嘲笑他一個大男人居然會被嚇成那個樣子,若是怕死就早點迴北都當個紈絝。


    靖國公看似風光,也是用無人的血肉堆砌出來的。外人看到的是風光是榮耀,隻有自己才能深切感受到無奈。


    元娘見他發呆,嘴角一抽:“是不是又有在想你的白月光了?”


    趙措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什麽?”


    元娘打好最後一個結:“離王妃啊。當時女兒滿月離王妃來賀,妾就覺得你看人家的眼神不一樣。都不知道收斂一下,那雙眼珠都快跑出去沾人家身上。”


    趙措傻笑掩飾自己窘迫:“有嗎?可能是第一次看到塗麵的蠻族女子好奇嘛。”明明自己感覺掩飾得很好啊。


    元娘用力拍了拍結結實實的包袱,把氣都撒在上麵:“現在真相大白,她就是高翎。雖然我與你成親晚,但這北都日頭下能有什麽新鮮事。你那點破事不知道被人翻來覆去炒多少遍。”


    的,聞到醋味了。趙措解釋:“都是些陳年舊事。想來你不會吃醋吧。為夫發誓當時隻是驚訝離王妃那奇怪的塗麵,覺得有些熟悉。絕對沒有別的想法。”


    元娘譏諷:“怎麽,現在坦誠了?當年某人啊寧願挨打也是娶人家,可是人家看不上你啊。”


    趙措真的哭笑不得,跟女人講什麽道理,直接上手哄啊。上前攬住元娘的腰,一手女兒一手妻子狠狠在妻子臉上親了一下,嘴唇貼著元娘耳朵:“要是她看得上我,我就碰不到你。感謝上天讓她看不上我,才讓我遇到了你呀。你才是我的妻啊。”


    元娘聽到他難得的甜言蜜語也就收了酸味,女兒看到阿爹親娘親,也把小臉伸過來要親親。


    於是爹娘都在她臉頰兩側都親了一下,女兒咯咯發笑。


    元娘把頭埋在胸的另一側,低聲道:“我等你平安凱旋。戰場上刀劍無眼,記著家裏還有我們等你迴來。以前我也不怕死,大不了就是一抔黃土。現在有兒女有你,有了牽掛總是不願意丟下。你也要記著,無論怎樣,活著迴來。”


    “早點休息吧,寅時我就出發去大營。”


    “好。”


    申時的北都還沉浸在沉睡中,這是一日最好睡的時候。


    靖國公府的大門卻冒著寒冷悄悄地開了,接著出來一行人。


    有幾人出來利索地上馬,甲胄發出碰撞聲。後麵的人止步於遙望那幾人消失在黑暗中,久久才轉身迴去。


    趙措緊張地走在大街上,巡邏的禦林軍見到他還上前打招唿,畢竟都是共事過的同袍。都知道他即將領兵北上,祝他早日凱旋。


    趙措點點頭,打馬不緊不慢地朝城門口而去。


    跟在他身後都是跟隨多年的親兵,在有些寒意秋天淩晨大家習慣一言不發。


    從靖國公出來有兩條路通向北門,一條是走大街,另一條是繞小街。大街寬闊距離較遠,小街窄小距離近。


    趙措毫不猶豫選擇小街。這樣動靜更小,大街上來來往往都是禦林軍巡邏,每個都停下打個招唿要耽誤太多時間。


    從小街繞出來的時候,他們背後多出四騎來,跟在隊伍的最後麵。穿著一樣的衣服,加上馬蹄聲淩亂,天還未亮,如果不迴頭根本發現不了他們。


    趙措耳力極好,聽到多出來的馬蹄聲神色沒有變化,大聲命令:“大家都跟緊點,我們要盡早趕到北大營。遲到者軍法處置!”


    說完踢了一下馬腹,馬兒撒開蹄子奔跑起來。


    後麵隨從也隨之一起奔跑,清晰而淩亂的馬蹄聲在小街裏迴蕩。


    突然在街口出現一大隊的禦林軍,正行色匆匆向他們這個方向奔來。


    小街口容不得他們並行錯過,得讓行。按道理禦林軍應該讓趙措先行,瞧著他們著急的樣子似乎有急事。


    趙措勒馬停下居高臨下問領隊:“發生什麽事了這麽急?”


    禦林軍認得趙措,領隊拱手迴答:“離王府著火,都尉讓我們趕緊趕過去救火。事態緊急,還請趙將軍讓行!”


    秋天天氣幹燥,最容易起火,最怕的是火勢控製不好蔓延開來,是挺嚴重的。片刻思量後趙措揚起鞭子:“讓行!”


    隊伍立刻驅馬靠牆讓行,禦林軍領隊謝過領著隊伍加速跑過去。


    等到禦林軍跑得遠,身後一個親隨低聲抱怨:“離王府的宅子真的風水不好,以前還是平南侯府的時候就被火燒。這會又被燒。當年平南侯全家被殺,不知離王府現在情況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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