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無收獲?”


    五娘點點頭,眯著眼疲憊道:“今天認識了幾位官眷夫人,其中包括刑部的。隻是今日初見,她們談話都忌諱,沒有敢放開說。等多參加幾次,她們會慢慢放開的。找個機會告訴陳行,他店鋪的蜀錦我可給他打出去名號了,就等著送財上門吧。”


    楚夢棲見她是真的累,便不再言語,把肩膀把借過五娘已經摘掉銀冠的頭。


    車夫鞭打馬匹,馬車緩緩駛離。


    清亮的月光下一團黑影長久未動。


    ***


    皇帝今夜又獨自宿在乾元宮,皇帝勤政,奏折批到子時,累得不想挪動。


    一番洗漱後上了床榻,整個乾元宮就格外地安靜,連那還沒來得及冬眠的蛐蛐都不敢冒一聲。


    皇帝睡眠需要極安靜的環境,有點雜音都會驚醒。


    又是一個怪異的夢,夢見一個美麗的女子渾身是血地站在大火中,神情哀傷。她淩亂的發髻上,插著一隻鑲嵌著七種寶石的鳳釵,七寶鳳釵。那 隻華麗的珠釵在烈火之中也沒有失去亮麗的光澤,卻比火焰更灼得人眼疼。


    火焰的灼熱感像要把皮肉都要烤焦。


    皇帝想要上前拉她出火場,卻怎麽也邁不開腿,隻能一聲又一聲地慘唿:五娘!


    女子雙目含淚,隻是嘴角含笑默默地望著他,眼裏卻是悲憤欲絕。


    血突然從她雙眼湧出,本來姣好的麵容變得可憎。四周響起了兵戈聲,女子身影漸漸消失在火焰之中,成了滿天飛舞的抓不住的灰燼。


    夜風鑽過縫隙,發出嗚咽之聲。


    皇帝猛然驚醒,坐了起來,涼意彌漫的秋夜裏一身冷汗。


    已經過去九年,皇帝都會時不時做這個噩夢。隻要有些許的牽扯起記憶,晚上必定會在夢裏見到她。


    皇帝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好像要剛溺水,需要有空氣驅趕窒息感。


    小內侍聽聞動靜,悄悄地從黑暗中抬起頭,輕聲道:“陛下……”


    皇帝抬頭看到月光正好照進窗欞,在黑色地磚上投下清晰的花紋,糾纏縈繞,條條分明。


    “沒事。”皇帝的脾氣一向很好,很少對無關人員遷怒。生怕一不小心讓人猜透自己的脾性,被人拿捏。


    皇帝起身,赤腳走在冰涼地磚上,涼意清晰地腳底傳來。


    小內侍很想提醒他地上涼,想爬過去替他套上軟鞋。看著陛下落寞背影,遲疑了一下還是悄無聲息地隱沒在黑暗中。


    推開窗戶,夜風很涼,令人清醒。


    皇帝的目光望向了虛無的東南方向,那是離王府的方向。


    “昨天離王與王妃都去靖國公府了嗎?”皇帝好像是自言自語,剛才開口的那個小內侍像鬼魅一般出現在皇帝身後五步之遙。


    小內侍叫何喜,是何慶收了幾年的徒弟。人精靈,話很少。


    “迴陛下,離王殿下與王妃都去了,至夜方迴。聽說離王與眾人相談甚歡,離王妃與眾女眷也頗為融洽。”


    何喜一邊迴答一邊把一件外衣輕輕地披在了皇帝單薄的寢衣上。年輕帝王除了操勞國事,並不貪戀床笫之事,身材挺拔有形,富有朝氣。


    皇帝突然想到高翎,她是多麽不喜歡斡旋在人與人之間猜度人心、權衡利弊、曲意逢迎。七弟本是個孤寡性子不喜熱鬧之人,喜歡獨坐一處長久地一動不動,或是讀書或是下棋或是發呆……


    想想這兩個人一個是慵懶的小貓,一個是奔騰的小馬。


    幾年時間,人都會變的。


    長久,皇帝依然看著月亮,月亮依然是幾年前的模樣。


    “明天宣離王進宮。”


    “是,陛下。”


    皇帝忽而又想起什麽:“白天聽說太子沒在東宮讀書,整日都在鳳儀宮?”


    何喜道:“太子殿下前日去鶴福宮請安,碰到二皇子正在學走路很是高興,便與二皇子一起玩。當時皇後娘娘有事先離開,太子殿下玩得太熱出了一身汗,太後娘娘怕脫了衣服容易著涼就沒讓隨侍的嬤嬤脫外袍。等皇後娘娘再來接太子殿下的時候中衣都濕透,被夜風一吹受了涼,前兒晚上迴去就開始高熱。太醫守了一夜,退了又起,折騰一夜。昨天白天精神不大好,一直念叨母後,皇後心疼太子就一直把太子留在鳳儀宮裏照料。皇後娘娘還特給講經的先生告了假。”


    皇帝皺眉,沉聲道:“怎麽沒告訴朕太子病了?都是說太子貪玩不上課!”


    何喜聽出皇帝語氣中的不滿,趕緊跪倒在地:“是太後娘娘不讓的,孩子三病兩災得也正常。陛下應該以國事為重,由皇後娘娘與太醫照顧太子殿下應該會很快就好起來。以前太子高熱過,不過就三五日的時間就已活蹦亂跳。”


    皇帝迴想起來,好像自己真的很少記得太子生病。


    小孩多病,隻是有人不告訴他太子時常鬧小毛病。


    而二皇子楚弛一有點風吹草動,淑妃胡芊與太後都會想方設法讓自己知道。在他的意識裏,小太子是一個健康又不需要父皇費心的孩子,就不會把更多關注給太子,隻會更注重他的功課。


    皇帝忽地心生虧欠:“擺駕鳳儀宮,朕去看看彌兒。”忽而又想到這深夜如果大張旗鼓過去動靜太大反而鬧得不安寧,“算了,別弄大動靜。朕就夜訪鳳儀宮,不要吵著太子休息。”


    深夜的鳳儀宮址十分安靜,長廊下的燈籠時不時輕微地晃動,才有一點動的跡象。


    隻有幾個守夜的宮女擠在背風處說著悄悄話抵抗著不斷來襲的困勁,就著後宮的瑣事三言兩語吐槽開了。


    “你說太子這次能病幾天啊?真是太能折騰人了,昨晚折騰一夜,今夜瞧著又是一夜。皇後娘娘就那樣不眠不休地守著,眼圈下都一片烏黑。”


    “三天發燒,四天左右差不多好全,前前後後也得十來天吧。以前太子生病,皇後娘娘也是這樣過來的。”


    “真是倒黴,輪值輪到太子生病。鳳儀宮本來人手就少,還多了這麽個小祖宗,真是不讓人活了。”


    “就是啊,東宮不是有一幫子人伺候嗎?非要拉上我們這些奴婢的一起受罪。”


    “東宮的人手還不是鳳儀宮分過去的,太後娘娘說以前鳳儀宮那麽多人是因為有太子在,現在太子住東宮肯定就要把人手挪過去。瞧瞧這所謂母儀天下的鳳儀宮居然連一個淑妃伺候人手一半就不到,也是皇後安靜不鬧事。若是我肯定就問問太後哪個才是真正的兒媳!偏心偏到家了,偏偏陛下從來不過問娘娘的事,由著娘娘受委屈。好歹也是皇後啊,怎麽會被一個妃子給比下去了。新進貢的好東西都先由著她們選。太後不必說了,那淑妃也爭著要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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