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肴擺上來,眾人隻看顏色搭配與撲鼻的香味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腹中饑餓感更加明顯。


    柳鶯親自傳菜,都一一作介紹,都是百香樓的招牌菜式,料都是昨天開始預備,湯也是提前吊得足足的。


    不說那些裝在盤裏的山珍海味,就說眼前一道看似普普通通的湯水,湯色清亮,連一顆油珠子都沒有。


    水秀嫌棄道:“柳老板好生小氣,竟端上這清湯寡水來,這比王府的洗鍋水還要素淨。”


    柳鶯笑:“水秀姑娘真是說笑,殿下與王妃身份貴重,怎麽能喝那些俗氣的東西,這道湯可是百香樓的招牌菜,叫百家鮮。諸位先嚐嚐,看是不是洗鍋水的味道。”


    眾人端起那一小盅,用白瓷湯匙輕輕舀了一口進入嘴裏。溫熱的剛剛好的湯水接觸到唇舌,隻覺得鮮香無比。


    “果然是好湯,這怎麽吊出來的?”楚夢棲驚歎道,他從掉落冰窟後便玄天觀中過,皇家的美味佳肴他吃得並不多。


    “這湯是先用老母雞、老鴨、火腿、鮮肉、排骨、幹貝等食材慢火燉上一天一夜,熬出食物自身的鮮味,但此時肉湯渾濁,油脂較多,不宜食用。再反複用雞肉蓉吸淨油脂與雜質才能成此湯。”


    水秀一聽,原來此湯製作如此繁瑣。見湯不見肉,果然是講究的做法。


    “其實北都還有很多講究的菜式因為食材的關係沒有製作出來,要論還是北都的達官顯貴才會享受。”


    霍尚聽聞如此浪費食材竟隻為一碗清湯,放下湯匙一臉不快:“如此浪費,不吃也罷。”


    柳鶯早就知道零先生脾性十分固執古怪,不喜歡的總能找出些由頭來評論:“那些熬湯的剩下的食材都不會扔掉浪費,百香樓後院有條小巷子,住著一些無家可歸之人。平時剩下來的東西都不會浪費,都送給他們。”


    這時外麵堂倌小心提醒柳鶯有貴客要她去,柳鶯正好抽身出來。


    霍尚被柳鶯堵得說不出話來,楚夢棲用象牙箸一邊品嚐菜式一邊給五娘夾菜,討論這道菜精妙在何處。


    左蒙隻能低著頭自顧自地吃著,這些菜式精美對他來說吃到口中落到腹中沒有什麽太大的區別,隻要吃飽有力氣就行。


    於是桌子上就感覺很奇怪,一個隻顧著喝茶水,一個隻顧著大口大口吃東西,另外兩個慢慢品嚐吃得津津有味。


    楚夢棲見霍尚一副不開心的樣子開解他:“舅舅,難得離川也有這樣的好東西。說明我們在離川這些年努力還是有效果的。不然百香樓也不會開得這樣大生意這樣好,對整個離川來說是件好事。我們隻是來嚐鮮,又不是經常來吃。”


    霍尚氣唿唿道:“難道我沒有給人講過紂為象箸的故事,奢靡之風一旦開起,就無法收斂。還不如趁早斷了這個念頭,以絕後患。”


    又是這套陳年的說辭,楚夢棲微微一笑,不再理他。抬頭對左蒙說:“左將軍可聽見了,要把這桌菜都吃光,不然浪費王妃的體己錢。”


    五娘不滿:“怎麽又是我出?殿下窮成這個樣子了。”


    楚夢棲展開雙臂:“本王身無一錢,王妃不肯付錢隻能讓本王留在這裏洗盤子。”


    吃完飯坐車迴王府,酒雖好卻沒有貪杯。


    寒風一陣接著一陣吹著,百香樓外的連串的燈籠在風中搖曳。讓寒意在夜色中消減幾分。


    五娘見楚夢棲一副閉目養神饜足的樣子便開口問道:“你若要吃百香樓的菜要麽可以離柳鶯將廚子借過來做,要麽也可以讓百香樓把菜送到王府,這樣低調才是你的風格。今夜反倒是大張旗鼓到百香樓,搞得全城皆知,是何居心?連累我也成了那個貪戀口舌之欲之人。傳到某些人耳朵裏怕是先罵我再罵你。先前的離王可是節儉到連王府大門都不肯修葺,娶了王妃後就開始奢靡起來,現在連百香樓都要大搖大擺招搖過市。”


    楚夢棲拉過五娘細軟又略微粗糙的手摩挲:“之前是之前,現在是現在,不同時也就不同事。”


    “那以前跟現在又有什麽不同?”


    楚夢棲靠在軟枕上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勢:“以前是百象虎視眈眈、冬波土司眼中無人,有大患在側豈敢放肆影響民心。今年有了王妃人側,諸亂皆平,也活該我享受一番。要知道這些年本王也算得上殫精竭慮、出生入死,怎麽還不能好好吃一頓慶祝一下?你也像舅舅一般說教我不成?那以後本王就不帶王妃出來逍遙快活。”


    說完用力一攬,五娘順勢就倒在他的懷裏。


    五娘掙紮直起身子:“沒個正經,沒句真話。”


    大概是酒意上湧,楚夢棲盯著五娘的眼神有些迷離:“若是王妃換迴遂女的高髻珠翠,定是絕世容顏。”


    五娘一直做蠻女打扮,為了掩飾自己的真實身份。臉上塗麵也隻不過比以前少一點淡一點,也輕易不見外人。


    流放離川的士人很多,五娘擔心被人認出來。加上自己童年也在離川度過,城中自然有人會認得她。即使認不得,引起不必要的猜忌也不好。所以五娘總是在軍營與王府兩點一線徘徊。


    不過對自己容貌五娘還是有信心的,不然當年楚夢梧楚夢棲兩兄弟都會中意她。


    當年她策馬奔過的地方總能引起小小的轟動,所有少年的眼睛都會停留在她身上。


    對外雖然說對蠻遂一視同仁,到底心裏還是偏袒大遂多一些,更喜歡大遂的裝扮。


    “王妃穿紅衣給我看好不好?我還記得當年你一襲紅衣立在馬背上的英姿……以後我們也要生個女兒,教會她騎馬,穿一襲紅衣馳騁。”


    五娘真不知道他是真醉還是假醉,說這話的時候嘴角明明還噙著得意的笑。


    楚夢棲坐起來又倒下,頭正好枕在五娘的腿上。閉眼喃喃道:“以前勤儉愛民是為了保離川,現在奢靡無度是為了保自己。隻是連累王妃要跟我一起背這汙名。”


    五娘挪了挪,換了一個讓彼此都舒服點的姿勢,看著楚夢棲白皙如玉的麵容突然間明白過來:楚夢棲一年之內平了三亂,功勞過大會引得北都某些人的猜忌。


    當年自己阿爹也不是因此才會被猜忌最後落得那樣的下場,這可是血淋淋的前車之鑒。


    與其功勞太大招來無妄之災不如自汙求得自身安寧。


    五娘心中一陣唏噓。


    一種不安湧上心頭:北都那些人會不會召迴楚夢棲迴京。如果迴京自己又該如何?當年自己招搖得不可一世,說沒有人認不出自己那是自欺欺人的假話。


    尤其是楚夢梧,當今天子,還有太後。


    外麵大街已經安靜下來,隻餘下離王府的馬車轔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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