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已至,兩個女人逛古城的勁頭還沒結束,但我卻不能再作陪了。


    十分鍾前,那個被我稱唿為“米哥”的男人給我發來了信息,他說他已經抵達了大理,並且不會在這兒待很久,讓我盡早跟他交易膠卷相機。


    大理古城不算小,我實在懶的走到外頭去打車,恰巧經過所住客棧的附近,於是找到了楊老板,表示借一下她那輛川崎小忍者的腳踏車。


    她欣然答應了我的請求,不過還是很鄭重的叮囑我小心開。看得出來,這輛腳踏車,也是她一件很重要的東西。


    ……


    騎車大概跑了五公裏左右,我來到了這個叫做“馬久邑”的村子,米哥住的客棧在洱海邊,可那段路被封住了,腳踏車根本開不進去,我隻能讓他在海邊跟公路的交界處等我。


    很快,我便在一棵大樹下見到了米哥,他是個三十多歲的成熟男人,眉宇間盡是曆經世事的滄桑。


    隻不過有一點讓我感到很奇怪,見到我騎腳踏車而來的時候,他的表情很複雜,一直盯著那輛小忍者看。


    “米哥,你也有一輛這個品牌的腳踏車嗎?”


    聽到我的言語,米哥才迴過神來,他生硬的笑了笑,隨即又搖了搖頭。


    “那為什麽這麽大反應?”


    “沒什麽……想起了某個故人,她有一輛這個牌子的車子……”


    從他的表情看,他絕對是欲言又止的,難不成,他和楊老板存在某些聯係?


    我沒有太過在意,說道:“這牌子確實少見,很可能這輛腳踏車就是你認識那個故人的。”


    米哥又看了那輛腳踏車好一會,卻不再跟我進行這個話題,他朝我又笑了笑,說道:“走吧,那邊有個咖啡廳,去那兒讓你看看機器。”


    我們匯合的地點是在視野通透的路邊,米哥仿佛對這兒很熟悉,帶我在馬久邑村子裏熟練地穿梭巷道,最終在一家麵朝洱海的咖啡廳邊停下。


    點了咖啡之後,米哥給我遞來了攝影包,我一邊拆開,一邊打趣道:“看你對這兒這麽熟,不是第一次來大理吧?”


    “曾經我在這兒生活了很長一段時間,就住在這個村裏。”


    “那怎麽突然想到迴來了?”


    米哥的目光極力眺望洱海那一岸,仿佛在看那兒高聳的樓盤,許久之後他才說道:“人總是在成功之後,會有種孤獨空虛的心態,這次來大理,算是緬懷過去的一些時光吧。”


    “看來你在大理發生了不少故事!”


    “那些年就像一場夢,一直保留在我心裏,不提也罷、不提也罷。”


    在米哥感慨之際,我已經給相機裝好了膠卷,然後用自己了解到的知識調節參數,對著外麵的燈光拍了一張照片。


    隨後,我又打量起機器來,這台機子的光澤質感都堪稱一絕,我拿在手裏越久,心裏就越喜歡。


    米哥微笑著從我手裏接過相機,然後對我說道:“膠片的玩法不同於數碼,必須根據周圍的濕度、亮度等因素調節參數,你剛才調的肯定過曝了,洗出來的照片肯定一片白光。”


    我虛心請教道:“我對這方麵不是太懂,還請米哥指導指導。”


    米哥人挺不錯的,他教我如何用這台機子,還傳授了我很多膠卷的知識,我受益匪淺,越來越興奮,拉著他就要請他吃宵夜,好好聊聊這方麵。


    “哈哈,小兄弟對攝影的喜愛真是不一般啊,若不是大理找不到暗房,我必定會手把手教你洗膠卷。”


    我的興奮幾乎溢出來,二話不說便要跟米哥完成交易。加了他微信,轉錢之後,對他提議道:“米哥,我現在的心情很不錯,感覺跟你就像一見如故……你看晚上有空的話,咱倆喝幾杯去?”


    “成啊,我也有這個意思。”


    “哈哈,那咱倆可想到一塊去了!那這樣,你打車去人民路等我,我騎腳踏車稍後就到!”


    米哥沉吟了一會,說道:“我不喜歡人民路那種嘈雜的地方,這樣吧,我跟你去買酒買吃,然後去洱海邊上喝,我以前就經常這麽幹!”


    我作為提議的發起者,自然要承擔買東西的責任,就當我騎車去買之時,米哥說什麽都要跟我一塊去,甚至還讓我給他來開。


    我坐在米哥的後座,聽著唿唿風聲,大聲對他說道:“米哥啊,你之前說過是上海的一家公司老總,沒想到沒一點兒架子,肯放下姿態來騎這種腳踏車。”


    “這算啥,我以前還在大理送過外賣呢,那種腳踏車質量可差了,哪裏比得上這輛川崎小忍者。”


    ……


    二十分鍾過後,我跟米哥一人提了兩大方便袋來到洱海邊上,各自撕開一瓶“風花雪月”啤酒,狠狠喝了一大口後,我對他說道:“米哥你對膠卷真懂,玩了很久了吧?”


    “也沒有,去到上海後才開始玩的,也就一年多左右吧。”


    我豎起大拇指,直誇道:“那你對這東西可真是有天賦,才一年多就這麽懂,比我這個自詡攝影造詣高的人強太多了。”


    “小兄弟,你這就沒意思了,我可不喜歡這種扭捏哦。”


    “明白明白,性情中人不能玩虛偽那一套,我自罰一杯!”


    兩口喝完一整瓶啤酒後,我將啤酒捏扁,繼而又向米哥說道:“哥,你說你曾經在大理生活過,是因為什麽而來呢?難不成也跟那些所謂文藝青年一樣,追逐夢幻的風花雪月?”


    米哥的神色落寞了不少,說道:“這是一個非常痛心的理由,我一般都不怎麽願意提起。”


    他這樣一說,我不免產生了濃厚的好奇,也不怕對方怪罪,又問道:“那又是因為什麽而離開的?”


    這次米哥迴答了我,他重重吐出口氣,終於說道:“算是因為愛情吧……那些日子裏我被愛情傷到了,以至於有些失望,從此我的人生裏就再也沒有愛情二字了。”


    我不再提問,因為米哥表現出來的是一種強烈的故事感,我相信在大理,他必然經曆過常人難以體會過的愛恨情仇,他也因此對大理產生了獨特的感情,要不然不會好端端的從遙遠的上海飛到這裏來緬懷過去了。


    我發現,米哥跟楊老板都有某種相同的氣質,就是一種對過往的悲愴感,這仿佛在證明大理就是這麽個玄妙的地方,在這片土地,總能發生什麽精彩絕倫的故事,而經曆過後又會產生無限感慨。


    倘若我是他們故事裏的見證者,對他們各自經曆過的,會有什麽樣的感受與心情?


    這天晚上,我和米哥放下外界的身份,像相識多年的好友,毫無顧忌的勾肩搭背喝了很多酒。


    他始終對自己的過去閉口不談,我卻在酒精的刺激裏,把來到麗江以後的人生軌跡全都描繪了一遍。


    我越講,心裏就越難受。


    我不敢跟任何朋友溝通,怕他們擔心,隻有麵對米哥這個僅僅一麵之緣的陌生人,我才敢袒露自己的心聲。


    記憶裏名叫樂溪的女孩,太難釋懷了!


    我們曾如此真心的相愛過,要我怎麽才能在瞬間的絢爛過後,獨自品嚐沒有她的孤寂?


    說到情深處,我幾乎是在嗚咽著,這讓米哥都出現了動容的神態……他紅著眼眶,似乎,也想到了自己已經失去期望的愛情了吧?


    最後,我心血來潮的拉住米哥的手,說道:“咱們隻是萍水相逢,以後可能再無交集,我知道,可能你會對我說的話感到莫名其妙,可就是不知道怎麽心裏難受,特想把這些日子來的感受跟你說……米哥,我現在是不是特別丟人?”


    米哥點了支煙,又喝了一大口酒,語氣裏沒有輕視,說道:“並沒有,相反我覺得你值得被愛,若不是真的愛到痛徹心扉,怎麽會如此失態……”


    “可是要走出來太難了,我有些辦不到……”


    “既然你和她再無結果,那麽多看看你故事裏的另一個女人吧,別等到連她也失去了的時候,追悔莫及也沒用了……我曾經就犯了這個錯誤,直到現在還是感到無比遺憾。”


    我沉默了許久,終於說道:“咱倆合個影吧,我要記住這天,記住你對我的激勵,我要開始走出去了……”


    米哥笑了,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說道:“看來你心中有了答案……那麽好,祝你成功,不要成為下一個我!”


    米哥跟我合了照,我把這張照片放在了朋友圈當成紀念,而此刻是如此的順暢,也不是打開了心結,隻是終於決定邁出那難以跨越的一步了。


    “小兄弟,你喝了這麽多,自己騎車迴去不安全,我送你吧。”


    “那多謝米哥了。”


    我是真醉了,趴在米哥的後背上頭暈目眩,幾度有想吐的衝動。


    其實以我的酒量不至於這麽容易醉,完全是自己想讓自己醉,畢竟要再找一個痛快抒發情緒的夜晚,已經很難了。


    距離客棧還有一個轉彎距離時,米哥突然停下了車子,他看著客棧那九個字招牌失神,任誰也不知道心裏在想什麽。


    醉鬼的世界裏,根本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我隻依稀記得旁邊的便利店都打烊了,米哥仍舊發愣的目視客棧。


    我終於問道:“怎麽了?”


    米哥如夢初醒,說道:“沒什麽……我就在這兒停了,就十來米的距離,你推車迴去沒問題吧?”


    “ok的。”


    “你等我一下。”


    沒過一會兒,米哥提著一份關東煮迴來了,他對我叮囑道:“這麽晚了,你這輛腳踏車的主人應該在等你,你把這份關東煮給她,她可能沒怎麽好好吃飯。”


    “米哥,好大哥,做人這麽周到,把我送迴來還幫我考慮到這份上,太感謝了!”


    “沒事小問題……那行,你小心啊,扶著點車子,別摔了。”


    推著腳踏車,我搖搖晃晃的朝客棧走去,而楊老板果然如米哥所料的沒睡,她似乎發現我喝的酩酊大醉,連忙來扶我,還責怪道:“怎麽喝這麽多酒?喝了酒你給我打電話,讓我去接你呀,開車多不安全!”


    我“嘿嘿”的傻笑,把關東煮遞給她之後說道:“喏,代表米哥給你的,抱歉啊,害你擔心了。”


    因為醉酒,我的言語顯得遲鈍重複和含糊不清,“米哥”這個詞匯被我說的聽起來就像“米爺爺”,楊老板在聽見這個音節的時候,雙眼明顯一顫,並緊咬嘴唇,仿佛被觸動到了什麽,但卻又很快平複了下來。


    深夜,我是因為一陣口幹舌燥醒的,環顧屋裏一周,發現並沒有水,隻能用燒水壺燒開水了。


    等待水開的過程,我無聊的站在窗台看外麵,風就迅猛的吹著我,我不得不低下頭,輕而易舉的瞧見客棧院子裏外的場景。


    僅僅一牆之隔,院外,米哥還沒走,他躲在那個轉角處抽了一地的煙;院內,楊老板沒去睡覺,隻是一個人安靜的發著呆。


    我突然就明白了,這兩個人的過往很有可能是互通的。


    可是,他們就相隔著咫尺距離,卻為何不願意走到一塊,麵對麵交流?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麗江,我無法釋懷的溫柔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今晚吃榴蓮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今晚吃榴蓮並收藏麗江,我無法釋懷的溫柔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