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遊達人來河洛穀景區拍攝的合作非常順利,他們有專門的團隊製作,比起我們工作室的水平不遑多讓,所以效率非常高,才三天就出了成片。


    這條片子的主題特別明確,就是以旅遊達人探小眾景點河洛穀,而後意外發現了思人潭洞穴的故事,還把以前匪夷所思的靈異傳聞揭秘了。


    不得不說,這位全網坐擁幾百萬粉絲的網紅,影響力還是特別大的,視頻一經發布就在圈子裏掀起了激烈的討論,什麽陰謀論,什麽景區炒作,什麽特意的營銷,各種話題度層出不窮,到最後官方的文旅局針對不斷發酵的事情進行了發言,唿籲網友不要在意所謂的商業鬥爭,美好的風景才是遊客應該享受的。


    經此一言發出,網友們的討論更加熱烈了,甚至一度衝上了熱搜,對於視頻產生這麽大熱度的反響,就連我都始料不及,此刻真正的景區主人沈可薇找到了我和岑楊,緊急開了一場會議。


    景區的售票會議室裏,沈可薇有些鄭重的對我說道:“周未,你花了多少成本去推動這件事?我必須要先告訴你,這個項目集團提供的資金和成本有限,你這樣炒作讓網上對我們的評價褒貶不一,根本不能達到有效的流量轉化……要是資源全部花在這上麵了,後續的計劃你又該如何開展?”


    “沈總,我並沒有對這個視頻做推手,這件事所有的成本都隻有找旅遊達人合作……”


    “那你在做這件事情之前,沒有考慮過後果嗎?”


    “發布這個視頻的目的,為的是打破神鬼謠言的來源,我也沒料到網友的討論方向有如此離譜的偏差。”


    沈可薇聽著我的言論,好半天沒說出話來,許久才說道:“那你為什麽要加上商業鬥爭的元素?”


    “事情本質就是這樣,我隻不過是把真相傳達給大眾罷了。”


    “你不覺得你很可笑嗎?打破神鬼之說隻需要說到那些骨頭是動物骨頭就可以到此為止了,何必再牽扯到上一任景區擁有者和對手的博弈?你完全可以將後麵這部分搪塞過去啊!現在好了,網友如此群情激憤,一定有你視頻裏暗指的罪魁禍首在發力!”


    我低頭不語,任她訓斥。


    沈可薇似乎覺得在這兒跟我掰扯毫無意義,終於拍著桌子怒道:“周未,你就玩吧,虧有人這麽幫你,你就是這樣做事情的?……你不是喜歡玩嗎?那你一個人玩去吧,老娘不奉陪了……”


    說罷,她便摔門而去,留下苦笑的我和一旁的岑楊。


    片刻之後,岑楊一臉憂色的對我說道:“這件事真的有點超脫我們的預料了,你也不用太自責,商業的運作本就伴隨著機遇和風險,我們隻是時運不好了些罷了。”


    我沒有對她的安慰做出迴應,這樣說道:“小楊姐,你有網上評論的數據嗎?”


    “有,我給你拿。”


    岑楊在皮包裏翻找了一陣,隨後把一份資料放在了我麵前,這才說道:“我統計了我們網站上針對這次事件的評價,大部分人都認為這是一場惡劣的炒作事件,還有一部分人持有吃瓜的心態,隻有極少數人才在意真正事情的真相。”


    我粗略瀏覽了一下這份報告,隨即點燃了一支煙,一邊思考,一邊說道:“事情的討論度的確出乎我意料,但方向還是如我設想的沒有太大偏差。”


    聞言,岑楊一臉疑惑,向我問道:“意思是,你早就料到了現在的局麵?”


    “是的。”我點頭,隨後又說道:“互聯網是把雙刃劍,我們可以輕易搭上龐大流量的快車,但就要受到它負麵性的影響……人口的多樣化會導致評價分化很正常,我要的就是這種效果。”


    岑楊更加疑惑了,說道:“你指的效果是?”


    “景區目前的狀況就像一塊千年不化的寒冰,在此之前也采取了很多的措施和辦法來破冰,但謠言、基礎設施、偏安一隅等等因素讓景區在本地人眼裏成為了旅遊的最大雷點,所以就一直沒有起色。”


    停了停,我又說道:“既然常規的營銷策略起不到作用,那就必須采取非常規的了……我利用的就是人性偽善的一麵,將本就平平無奇的視頻抬高到不屬於它的熱度,因為人們對無關自己的東西根本就持著不在意的態度,戾氣似乎已經成為了網絡的一種常態,這些網絡噴子根本就不會在意原本事情是什麽樣,隻會站在道德的製高點去抨擊……”


    岑楊聽著我的言語若有所思,良久說道:“按你這樣說,我倒是覺得可以探討,你說的那些人群,似乎隻會相信自己的觀點,哪還會管事情的真相。”


    “我就是利用了這些人的心態,他們越是批判,這個視頻就越有市場,而我們景區的名字就越容易被人記住……如果我們循規蹈矩的拍宣傳片,打廣告,做營銷,這樣的成本不僅特別高,而且還很難將名氣打出去,更何況還是在景區多如牛毛的麗江。”


    “可是……”


    “小楊姐,沒什麽不好說的,你直說吧。”


    岑楊點了點頭,大方說道:“既然一切都在你的預料之中,那你為什麽不把你的想法告訴沈總?”


    我自嘲了一下,迴道:“因為我這樣的行為無異於一場豪賭,賭的是人性陰暗的一麵,這樣的做法肯定會給我們帶來巨大的負麵影響。”


    “是的,現在我們景區在外的名聲都越來越不好了。”


    我歎了口氣,緩緩說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下策了……我們景區最大的問題,在於本地人形成了根深蒂固的誤解,而在外又沒有丁點名氣,這就形成了反方向影響的互通……旅客不知道有這個地方,就不會來到這裏;有知道這個地方的,來到之後也極大可能會因為本地人觀念的影響而放棄前來……所以,我必須向外界打出一個巨大知名度,這個知名度是好是壞不重要,因為總有一小撮人不會受網絡風氣的影響,隻單純為了景色而來。”


    岑楊完整的聽完了我整個思路,思考了好久,還是一臉擔憂的說道:“這一招有些劍走偏鋒了,我分不清是好是壞……”


    “是好是壞還要等後續的發展來看。”停了停,我故作輕鬆的又說道:“小楊姐,不要這麽擔心嘛,放輕鬆,咱們景區景色這麽好,不論別人因為什麽而來,我都有絕對的信心他們會被這樣美如仙境的景色吸引的!”


    “事已至此,隻能抱著這樣的心態了。”說著,岑楊似乎想到了什麽,向我問道:“你是不是還有什麽後手?不會就這樣任憑事情自然發酵吧?”


    我笑了笑,迴道:“自然還有後續的措施,要知道咱們可是賭上了所有的身家呢!”


    ……


    在景區裏一直忙碌到夜晚的九點鍾,我終於停下對這件事情的研究和發展猜測,點上一支煙,我來到了售票大廳的門口,目光看向了這深沉的夜色,心卻慢慢恍惚了起來。


    現在的河洛村依然是個無人村,這個點除了我以外已經沒有任何人活動的痕跡,但我並不覺得孤寂,至少有前段時間進行基礎建設的燈光陪著我。


    我就坐在一盞路燈下,徐徐的微風將數日的疲倦吹走,又吹來了夜深人靜的基調,我於此變得有些多愁善感,隨即撿起了放在地上的吉他,等到一支煙徹底燃盡,我已然代入了情緒,手指也開始在琴弦上跳動起來。


    這些天,哪怕事情再繁重,我依然沒有落下吉他的練習,而堅持不懈的精神讓我的指法微微有了起色,我已經可以輕鬆駕馭很多主流的曲子了。


    左川在教我唱歌的時候告訴我,我的聲線屬於煙嗓,又有些低沉,很適合唱陳奕迅的歌,而隨著我指尖的速度加快,一首《任我行》便向這無人空山道明了我的心境。


    “天真得隻有你,令神仙魚歸天要怪誰,以為留在原地不夠遨遊,就讓它沙灘裏戲水;那次得你冒險半夜上山,爭拗中隊友不想撐下去,那時其實嚐盡真正自由,但又感到沒趣……”


    透過這講述人生的歌詞,我的情緒愈發飽滿,曲調和我發生了共鳴,我變得激昂澎湃,不禁高聲怒吼著,將此刻所有感受都發泄於手中的吉他上……自從展開了河洛穀項目後,我幾乎廢寢忘食,深陷忙碌當中,因此失去了很多東西,包括自由,包括快樂。哪怕生活變得如此,可我依然要在生活中找到那一份樂趣,不然該怎麽撐下去?


    基於此,吉他便成為了我當前人生階段的所有樂趣,我終於體會到那些文藝青年的心情了,他們歌唱著,在舞台追求榮譽,在街頭釋放靈魂,在酒館傳遞故事,他們似乎總能向天地講訴自我,或激情綻放才華,或鬱鬱不得誌,或永遠貫穿理想主義。


    用音樂抒發內心的歌者隻是縮影,所有人殊途同歸,都是奔向夢想的趕路人,而每個趕路人的遭遇也許有不同,是好是壞,是苦是累,這都不重要,就像我的吉他在告訴我:一切不要緊,看,這無人的山野裏還尚有路燈,你在憂愁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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