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關上了手機,對麵的樂溪在等著我的反饋,而我卻一時間不知如何表達;跌跌撞撞來到吧台,我對著工作人員說道:“給我來一杯最烈,度數最高的酒!”


    五分鍾後,調酒師為我遞來一杯酒,醒目的顏色和快要溢出來的泡沫宣誓著這杯酒可能蘊藏的恐怖性,而我卻失了神。


    我要喝最濃的酒,不是打算逃避現實,隻是想靠著酒精的力量把自己變得更勇敢一點,然後也可以在不斷喪失的意識裏,將帶來的痛苦降到最低。


    “哥們,夠豪氣的啊,敢於挑戰我這杯特製度數更高的長島冰茶,我敢說,喝完這杯還能站著的人不超過一手之數!”


    調酒師的吹噓打斷了我的思維,我點了一支煙,平靜的迴道:“希望真如你所說。”


    說罷,我便猛灌這杯長島冰茶,苦澀的口感充斥口腔,才剛喝完,我就覺得陣陣眩暈,仿佛思緒都變慢了。


    “臥槽!哥們牛逼啊,活久見,你是第一個一口幹掉這杯酒的人!佩服佩服。”


    我沒有去理會調酒師的讚歎,而是掏出了手機,顫顫巍巍的在樂溪的聊天框中想要打下字,打了又刪,刪了又打,最後,我發起了語音請求。


    樂溪似乎一直在等我,這通電話幾乎被秒接通,她理所當然的聽到了我這邊嘈雜的環境,所以才會這樣說道:“你在喝酒?”


    “嗯。”


    “你在哪個酒吧?我來找你。”


    我製止了她,說道:“樂溪,你先別來找我,聽我說……”


    “不行,你一個人喝醉了怎麽辦?”


    “不,我知道你擔心我,可我覺得我接下來的話更重要……放心,我的酒量你還不知道嗎?這些酒吧裏低度數的雞尾酒根本喝不醉我。”


    或許察覺到我玩笑裏的認真,對麵稀稀拉拉將要出門的聲音戛然而止,可能,她預感到我會說些什麽了吧?


    我盡量保持思維的清醒,然後組織語言:“你還記得在麗江,我們送羅燁上高鐵,然後迴去的時候嗎?”


    “當然,那天我簡直哭成了個淚人。”


    “那時候的你是為別人的相愛太難感到難過,所以我為你舉了‘人生是一輛列車’的例子,來為你平複情緒。”


    “嗯,可你這套理論根本沒有什麽效果,我最後更加憂愁了。”


    我深吸了一口氣,終於說道:“你曾問我,我會因為不可抗力的因素而下了關於你的列車嗎,此刻不就是某種程度上這個問題的真實寫照嗎?”


    樂溪沉默著,我想她應該還記得當初我的迴答。


    當假設映照現實,沉重到我無論如何都難以再提那個殘酷,卻是真實所想的理論。


    我又說道:“我的迴答代表了我一定的心境,而現在我依然是這個準則……我深刻了解你對音樂的熱愛,不亞於自由,也知道那所學校在每一個音樂人眼裏代表著什麽,那裏能帶給你的是更廣闊的人生!無論我做一千次,一萬次假設,都無法將我和你迴到麗江的生活抬高到那種境界!”


    酒吧裏充斥著各種亂七八糟的聲音,可我的耳朵裏變得異常安靜,所有跟樂溪無關的聲音自動被我排除,而那道我重視的聲音,卻遲遲沒有響起。


    仿佛經過滄海桑田,又好像已經鬥轉星移,能夠觸及我靈魂的振動,終於就這麽傳來了,她說道:“周未,這就是你給我的答案嗎?”


    樂溪的聲音有些冰冷,我瞬間失了分寸,急聲道:“私奔永遠不是解決問題的方法,這是一種逃避的行為,我們總不能永遠不去麵對這些吧?你必須明白,他們不是什麽洪水猛獸,而是你的親人啊!”


    “你不要和我講這些大道理,你就告訴我,是想和我私奔,還是希望我留學?”


    我心如刀絞,還是說出了那個答案:“我希望你能奔赴更好的前程……樂溪,答應去留學吧,我深知你的音樂天賦,你就是一枚閃耀的金子,去更能讓你發光發亮的地方吧!”


    “夠了!”樂溪打斷了我,“我真的好心痛啊,周未,你明白嗎?一個是生我養我的母親,一個是一路風雨走來的伴侶,你們一個一個口口聲聲說為我好,可又曾考慮過我的感受?”


    麵對她的反問,我無言以對,她又以一種悲痛無比的語氣再次說道:“這可是我自己的人生啊!我有權利去選擇自己想做的事,那些看似前途坦蕩的道路,都是你們自私的覺得會對我好,可你們知道那條路上的我會快樂嗎?”


    “我……”


    “我討厭你這種為我考慮的言論,你太自私,太不尊重我的想法了!”


    “我沒有自私,也沒有不尊重你,我想的很簡單,隻是想要你能夠變得更好……”我幾乎快要無法唿吸,斷斷續續的說著。


    “我已經明確告訴你了,我想和你私奔,你為什麽不能勇敢一點?就像中午在家裏一樣,你不應該讓我一個人麵對媽媽的壓力!”


    樂溪的這句話是壓死我的最後一根稻草,我瞬間失去了所有的意誌……原來她那一刻失望的眼神源自於此!


    樂溪留下了最後一句話:“我不想被別人幹預自己的人生,而你又太讓我失望,所以你和媽媽支持的留學也好,我想跟你一起的私奔也罷,我都不想選了!”


    我想再勸勸她,又想問她如果兩條人生軌道都不選,她會選一條什麽道路,可這一切都來不及,手機裏留下的隻有不停的“嘟嘟”聲。


    ……


    今天是個很普通的日子。


    我遇上了這場感情裏最大的劫難。


    這一刻,與我形成鮮明差別的是酒吧裏已然達到高潮的氣氛,震耳欲聾的歡唿聲和舞池裏代表欲望的燈紅酒綠,無不在刺激我的神經,我呆滯的沒有產生絲毫動靜,絕望卻振聾發聵。


    人群在不知什麽時候悄然散去,我忽然抬起頭,看向準備收尾工作的調酒師,問道:“你的酒為什麽會這麽鹹?”


    調酒師停下手頭的工作,向我做了個“無辜”的歪頭動作,然後說道:“哥們,你之所以覺得鹹,是因為你的眼淚流進了嘴巴裏!”


    我仿佛後知後覺,終於感受到臉頰上的兩行清淚,擦去之後再次看向調酒師:“你說你的長島冰茶是自己特製的,喝完還能站著的人不超過一手之數,我能說你在吹牛逼嗎?”


    “嘿!這位哥們,看來今天是遇上了什麽傷心的事啊,看來這個比例的酒無法解脫你的悲傷……你等著,我給你調一杯最濃烈的!”


    “你剛才那杯就說是最濃烈的了。”


    “人在江湖飄,總得有點壓箱底的絕招嘛!不是你向你吹,你之前喝了一杯,現在再加上這杯一定會直接不省人事的,嚴重可能會進醫院,怎麽樣?還敢嚐試嗎?”


    “敢!怎麽不敢?”


    調酒師打了個響指,向我遞來一張紙,說道:“那行,你先簽了這個飲酒後果自負書,我這就給你去調!”


    “誇張!你越這樣說,我越不信你這酒有這麽神奇!”我接下那張“飲酒後果自負書”,沒有片刻猶豫的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調酒師咧嘴一笑,轉身為我調起酒來,這次的過程稍久,等了二十分鍾才看到那杯被吹噓成天花亂墜的酒端上來。


    稍稍打量了一下這杯長島冰茶,我輕蔑一笑,我已經沒有比現在更痛苦的時候了,一杯酒算什麽?如果真能讓我直接醉倒,忘卻所有消極情緒才好。


    想到這裏,我再不等的端起酒,等送到嘴裏的時候,出乎意料被人拉住了拿著酒杯的手。


    她帶著平日永不現於臉上的憤怒情緒看著我,嗬斥道:“你瘋了嗎?這杯酒下肚,你真的會喝死的!”


    我內心異常平靜,聳了聳肩,迴道:“死就死,你看我像個貪生怕死的人?”


    我再次把酒往嘴裏送,她還是攔下了我,我嚐試用開玩笑的語氣對她說:“拜托,這酒花了錢的,對我這個身無分文的人來說,決不允許浪費。”


    “好,既然這樣,那我喝!”


    她一把奪過了這杯號稱能喝死人的長島冰茶,然後就在全場人都歎為觀止的唏噓聲中,一口氣喝完了整整500毫升。這等英姿颯爽,就算在電影裏,我也隻是以誇張的修辭後才能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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