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謙被列車員拉上列車時,她仍是一副茫然的樣子,沒有其他女演員的哭喊大叫,隻是呆立站著,卻比哭喊大叫的情緒來得更加悲傷、沉重。


    段子弋點了點頭,剛要喊「cut」,伊文捷琳卻猛地奔向列車。


    她好像突然甦醒了一般,眼神帶著震驚不可置信,用力地往人群裏擠。


    「請讓一下!請讓一下……」


    這是劇本裏沒有的,算是臨場發揮。攝影師看嚮導演,不知道該不該繼續拍攝下去。


    段子弋示意他繼續。


    「請讓一下!」伊文捷琳的聲音越來越高,哭腔也越來越重。


    陽光燦爛投射在她身上,映出蒼白的臉色,濕潤的目光含著驚痛。


    如果說剛剛她的表演完美反襯出了角色複雜的心理,那麽現在的,就是再一次反襯了剛剛的表演。


    伊文捷琳似乎極擅長製造強烈的反差感,帶給觀眾驚喜與衝擊。


    像是意識到不可能擠過去一樣,伊文捷琳停下腳步,望向列車的方向。


    她抿了抿唇,自嘲地笑了一下,開始往迴走。


    列車在倒退,鐵軌盡頭是荒蕪的遠方。


    她笑容越來越苦澀,眼圈漸漸紅了起來,最後失聲痛哭。


    ——在哭的同時,伊文捷琳又添加了一個細微而生動的細節,她邊哭邊不住地用指甲摳自己的手背,仿佛隻有這樣,才能緩解她心口猛然崩塌的疼痛。


    簡直是意外之喜。


    段子弋打了板,高聲道:「伊文非常不錯!準備下一場!」


    第十一章:挑釁


    伊文捷琳鬆了口氣,背上出了一層冷汗。


    剛剛那場戲她完全是兵行險招。劇本上給的提示太少,幾乎沒有台詞,如果不那麽演的話,基本不能給人留下任何印象。


    當然,還有個更重要的理由,那就是她今天來片場的時候,大家的表情都很微妙,目光曖昧地在她和楚慕身上轉來轉去,轉得伊文捷琳十分惱火,借這場戲轉移大家的注意力。


    迴到屬於自己的位置上,伊文捷琳接過助理遞過來的一支煙,卻不點燃,夾在指間把玩。


    理她不遠處,站著麵色蒼白的林妙佳。因為飾演的是樸素節儉的女大學生葉芳,她換了一身洗的發白的牛仔衣褲,整個人就像一朵灰撲撲的小花,更顯得神情黯淡,目光悽苦。


    化妝師還是剛剛那個男孩,圍著她都快抓狂了,「你演的又不是女一號!哭喪著臉幹嘛,笑一個!笑一個啊喂!」


    林妙佳雙眼無光,聲音像一縷輕煙:「對不起……」


    周圍聚在一起的工作人員竊竊私語,發出低笑。


    林妙佳充耳不聞,恍惚呆立。


    下一場戲是林妙佳與楚慕的對手戲。充滿夢想的女大學生與被迫離開上海的王謙在火車站相遇,碰撞出的一係列火花。這場戲需要極強的精神力來控製情感以及節奏,以林妙佳現在的狀態,顯然不行。


    段子弋注意到了這點,微微皺眉。


    他試圖與林妙佳進行交談,可他一靠近林妙佳,她就露出驚恐無比的表情,讓段子弋鬱悶不已。


    劇組人員麵麵相覷,尷尬地低咳。


    無奈之下,段子弋隻好找到楚慕,拜託他開導一下林妙佳。


    楚慕翩翩微笑,紳士而溫柔地:「放心,我一定盡快地讓她恢復狀態。」


    他把林妙佳叫到一邊,神色溫柔地開導,林妙佳臉色一陣青白,仿佛極受震撼,原本無神的眼睛瞪向楚慕,綻放出近乎銳利的光!


    簡直是神來之筆啊。所有人默默的讚嘆。


    伊文捷琳麵無表情地看了一會兒,癱在椅子上閉目養神。


    楚慕笑容依舊溫柔謙雅,聲音柔得可以掐出水來:「明白了麽?」


    林妙佳怒視他,聲音緊繃著火氣,一個字一個字地從牙縫裏擠出:「明、白、了!」


    「明白就好。」楚慕微微一笑。


    十分鍾後,段子弋打板,「action!」


    人潮擁擠的火車站,王謙拿著上海到重慶的火車票,單手提著行李,目光流露出迷路般的茫然。


    他站在人流湧動的中心,身邊的人或暴躁,或冷靜,或匆忙,或閑適……一一地從他身邊走過,都不能帶動他的一點點情緒。


    他在等一個人。


    用那樣茫然無助的表情,用那樣專注認真的神色,讓人忍不住羨慕,到底是怎樣的人,才能令他用這樣的態度來等待。


    「嘿!帥哥,等誰呢?」


    林妙佳充滿活力地蹦跳到他麵前,語聲高昂地開口。


    所有人一臉慘不忍睹。


    就連閉目養神的伊文捷琳,眉角也微微抽動。


    太刻意了……


    刻意到一聽,就知道是故意裝出來的高昂語氣。


    段子弋不得不喊:「cut——」


    他揉了揉眉心,嘆了口氣:「林妙佳,你最近出了點事,心情低落,這點可以理解。」


    林妙佳聞言雙眼立馬泛出淚花,楚楚可憐地望著段子弋。


    「但是——」段子弋加重語氣,「整個劇組不止你一個人出事!我沒見伊文捷琳和楚慕像你這樣演戲!我在新聞發布會上說過,一個演員他的人品再怎麽不好,再怎麽惡劣,都與我無關,但是前提條件是那個演員得記住他的本分!」


    林妙佳抿了抿唇,滿眼不甘,卻又不敢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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