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錢走向了那個山腳處的棚屋,棚屋的外麵,在搖曳的雨燈下,李偉和王俊成正在交頭接耳的說話。


    李偉看著棚屋裏堆得如同一座小山高的屍體,他的臉色有些難看。


    就在剛才,李偉看到了一個晃蕩的人影從老錢的車子附近竄了過去。而且那人看起來麵生,就知道他長了一臉的絡腮胡子。


    後來,他就發現老錢的車胎爆了。


    李偉就覺得這事情肯定有蹊蹺,於是便找來王俊成商量商量。


    倆人避開了老錢在的棚屋區,於是就到了這山腳下的棚屋裏準備說幾句悄悄話。


    李偉看著王俊成,王俊成看著麵前的屍體,倆人陷入了沉思。


    李偉說:“今天要燒的屍體未免也太多了點吧?”


    王俊成沒有說話,他隻是“嗯”了一聲。


    李偉又說:“剛才,你看到一個人從老錢的車子附近竄過去沒?”


    王俊成一驚,“沒有啊?我沒看到。”


    李偉不說話了,他看到了,而且看的很清楚。是個滿臉大胡子的男人。而且,說不上來的,那男人很奇怪,至於哪裏奇怪,他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


    “所以,你是說,老錢的車子輪胎破了,跟那個你看到的男人有一定的關係?”王俊成後知後覺的問。


    “嗯,我就是怕咱們這伐木場裏,進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總覺得心裏不踏實。”


    “不幹淨的‘東西’?你是指的什麽?”王俊成有些警惕的環顧四周起來。


    他是最膽小的,雖然個子高,但是膽子卻是如鼠般的小。


    好似,他的心髒跟他的身體不同,營養都被骨頭吸收了,所以才有個很小的心髒在顫巍巍的跳動。王俊成一直這麽認為,從小他就覺得,他的骨頭吃掉了他身體的大部分的營養。他一定有一顆很小、很小的心髒。


    王俊成一下就蔫吧了,他萎了一樣的蜷縮進了寬大的外套裏,可即便是這樣,他仍舊感覺有股空闊的山風從他的衣服底下靜靜地穿過,好似把他的身體架空了一般,有股冷颼颼的感覺。


    下意識的就環顧了一圈四周的情況,王俊成根本沒看到任何所謂“滿臉大胡子”的男人。


    山風晃蕩,山雨飄搖,草地上升起了一層薄薄的霧氣,將整個伐木場籠罩進一片荒蕪的寂靜裏。


    李偉也沒再說什麽,他從外衣的裏兜裏掏出一個扁扁的酒壺,裏麵裝的是他喜歡喝的醬香型白酒。他抿口酒,感覺身體瞬間暖和起來。胸口一股熱烈的炙熱的感覺,從喉頭湧入心髒,然後再襲遍了全身。


    李偉覺得好多了,即便是身體裏被山風穿過,他依舊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和四肢還有胸口那股熱烈的熱氣,跟那堆白花花的屍體所不同的是,他能感到從身體發出的熱量,正在讓他變成一個真正存在的實物,一個炙熱的不停散發出熱量的熱源。


    他還活著,他在悶了口酒之後,就體會到了這一點。於是,他就覺得足夠了。


    他把酒遞給了哆嗦成一團的王俊成。


    王俊成不喜歡喝白酒,於是,他拒絕了李偉遞過來的酒壺。


    他不是不領情,他是受不了那種氣味。一股類似於停屍間噴灑的醫用酒精氣味相同的液體。


    他繼續瑟縮成一團,試圖躲藏在寬大的絨布外套裏,熬過這陣子的雨氣帶來的寒冷。


    倆人數了數屍體,他們發現,這一次不隻有女性,還多出了一部分男性的屍體。總共有五十五具。男女各一半的比例。


    不多也不少。


    李偉有些嘲諷的說:“在這方麵,男女平等倒是把控的挺好。”


    王俊成木的看了眼李偉,不知道他到底在陰陽怪氣些什麽。


    山風依舊唿嘯個不停......


    他們不知道這個山頂的會所裏,到底在做些什麽見不到光的勾當。王偉皺了皺眉,老許頭在山頂會所溫暖的燭光裏約飯吃,他們卻要在這陰冷潮濕的山腳下燒屍體。


    這就是生活嗎?


    李偉心裏隱隱的感到一陣麻木和疲憊。


    這時候,老錢從霧氣裏漏出了個影兒......


    李偉看著老錢,心裏就又咯噔的想起來那件事了。他迎上去,把老錢拉到了身邊,給他說了自己看到的那個“滿臉大胡子的男人”的事兒。


    老錢猛地一顫,身體突然就僵住了。


    他失手殺了蘇小剛,雖然是蘇先動的手,不過,這個破了的車胎卻是個不小的誘因。


    他心裏剛才還繃緊的那根線,一下子就斷了。


    老錢突然拿出手裏的起子,對著一旁的王俊成就紮了下去。


    他想滅口。


    李偉看到這猝不及防的瞬間,他的大腦一片空白。他下意識的將身體向後躲去,順帶一把扯住了王俊成的衣領。


    王俊成被他拉扯的沒站穩,重心一偏,就倒在了地上。


    老錢撲了個空。他手裏的起子沒有拿穩,一下就摔出去了很遠。


    情急之下,老錢再次爬起,向起子飛撲過去。王俊成反應過來,他和李偉拿起地上堆放的一根粗重的木枝,就朝著老錢的腦門上狠狠砸去。


    老錢暈死過去.......


    一切,瞬間都恢複了平靜。


    王俊成和李偉累的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著氣。王俊成看著李偉,李偉也看著王俊成,倆人大眼對小眼,都愣在那裏。


    老錢的身體還在微微抖動個不停,他的頭上滲出殷殷血跡。


    紅色的血水從額頭上流到了草地上,瞬間被草地裏的土壤吸收了。隻有綠色的草葉上,沾染了一片紮眼的紅。


    霧氣散去了一點,李偉把老錢從地上拖起來,綁好後,扔到了那屍堆的旁邊。


    李偉看著王俊成的眼睛,王俊成隱隱的說了句“謝謝”,李偉擺頭,不過,他們現在總覺得,這老錢的反常肯定事出有因。


    是不是山坡上的伐木場出事了,他們現在在山腳,想到山腰那裏,估計還得步行二十分鍾的路程。何況,能用的就是個叉車,叉車在山坡上的速度還不及人走的快。


    於是,倆人就決定趕快去上麵的棚屋裏,跟蘇小剛和王慶倆人匯合。


    霧氣彌漫,空闊的山風混合著冰冷的雨水,在無盡的綠色裏升騰。耳邊除了風聲,就是雨水滴落的聲響。腳下的草葉軟軟的,“咯吱、咯吱”的,跟鞋底摩擦發出的聲音顯得異常的紮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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