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政殿內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對於裴安白等人來說,今日發生的一切都讓他們如墜夢中,事情已經發展到他們不能控製的地步。他們再是天之驕子,麵對超脫塵世之力,仍然會覺得無力應對,竟然隻能將唯一的希望寄托在裴樾明身上。


    他們倒沒怎麽懷疑裴樾明的話,雲開的特殊性顯而易見,裴樾明明顯和她一樣特別,若不是他出手,雲開可能已經死在江鳳吟手中,他們又怎麽敢不相信他的話。


    “你想要那勞什子的氣運便拿去吧,但有一點,你必須保證能平安把雲開送走,不然我絕對不會放過你。”不知過了多久,裴安白忽然開口,因為重生的緣故,他對裴樾明所說的事接受得很快,隻是每說一個字,心中便疼痛一分,他好不容易才找到阿月,如今卻隻能拚盡全力幫助她離開,其中心酸悲痛三言兩語無法言說。


    餘下眾人或點頭、或附和,都同意盡快送走雲開。


    裴樾明站起身,衝著他們行了一禮。這些人都是他曾經羨慕、仇視的對象,今日尋他們討要氣運,裴樾明並無完全把握,沒成想,他們竟然都肯幫助雲開離去。


    曾經對他們的偏見稍稍散去,裴樾明與他們竟生出幾分惺惺相惜之感,失去雲開時的惶恐、想要幫助雲開的急切,這些感情他也有,所以更能明白他們自願交出氣運時的心情,不舍、不甘、遺憾,甚至自私地想要留住雲開,不讓她走。最終,對雲開的珍惜愛意壓倒一切負麵情緒,讓他們做出了艱難的取舍。


    正因理解,所以無法安慰,裴樾明鄭重同他們保證,“我一定會護她周全。”


    接下來的事情進展得很順利,因為幾人自願交出氣運,所以裴樾明收取氣運時根本沒受到任何阻礙,裴安白等人也沒有感到任何不適。


    一盞茶的功夫不到,裴樾明的靈體恢複如初,光亮變大、模樣也更清晰,這些氣運反哺給他的能量已經足夠他送走雲開。


    “多謝。”裴樾明終於露出笑容,他又朝眾人行了一禮,剛轉過身準備離開,便有人叫住他。


    “等等——”


    說話的是謝玄。


    “我們能去見她最後一麵嗎?”


    話音落,幾人的目光齊齊匯聚在裴樾明身上。


    裴樾明搖頭,“你們如果去了,她會生疑的。”


    謝玄眼中的期待湮滅,聲音略帶嘶啞,“那便算了。”


    餘下幾人也都有些失神,謝玄沒說還好,說了他們便忍不住生出妄念,可惜,這點心願注定不能實現。


    裴樾明似有不忍,離開的步子愈發快。


    在他快離開的時候,一直沒怎麽言語的顧璟辭衝著他的背影喊了一聲。


    “務必活著迴來。”


    裴樾明離去的腳步未停,下一瞬忽然原地消失。


    “他會活下去的,雲開也一定能平安。”江池喃喃道。


    幾人麵麵相覷,終是沒再說話,隻默默在心中祈求雲開和裴樾明平安無事。


    神明之力,他們方才已經見識過,裴樾明雖然沒提,他們卻明白,哪怕有了他們的氣運,此去仍舊危險重重。


    裴樾明可能迴不來。幾人對此有一定的猜測,於是更加擔憂,畢竟裴樾明和雲開休戚與共,如果他死了,雲開不知道會麵對何等險境。


    暗室內,雲開早已醒來,第一時間發現裴樾明不見,她的神經立刻緊繃,通過觀察暗室布局排除掉裴樾明被抓走的可能後,雲開便一直坐在床榻上#等待。


    她猜測裴樾明可能有事出去了,便沒有亂動,強迫自己靜下心等他迴來。


    但她沒打算等太久,如果裴樾明一刻鍾內沒有迴來,她無論如何也要出去找他。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雲開的神經愈發緊繃。這個世界滿是危險和騙局,令她十分不安,沒有裴樾明在身邊,她無法安心。


    暗室太靜了,稱得上落針可聞,唯有從窗外透進來的縷縷清風能帶動些聲響。


    在安靜的環境下,人很容易胡思亂想,雲開也不例外,她不可遏製地迴想起進入這個世界以來的種種經曆。


    很多片段走馬燈般在她腦海中閃過,不成體係,破碎難拚。


    她深刻體會到天道殺人誅心的狠辣,一時竟不明白天道為何這樣恨她。


    殺了她還不夠,還要給她編織一個無論何如都無法實現的圈套,讓她像個傻子一樣一步步走向死地。


    雲開真恨不得殺了祂,可恨她現在沒有這樣的能力。


    與虎謀皮便是如此,一不小心就會被老虎撕碎吞噬,雲開心想天下當真沒有免費的午餐,她以為能借助係統任務實現重生,卻不料任務途中危險重重。可她從沒和天道交易,更不曾害過祂,這個不講道理的東西卻非要殺她。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滋味,雲開受夠了,她迫切地想離開,離開這個鬼地方,迴到自己的故土,哪怕那裏沒有自己的親人,但法治社會不會出現天道這樣不受任何束縛的瘋子,也不會有森嚴的等級製度。


    這裏不是她的家,有誰會在自己家裏生活得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她不能留在這裏,要想個辦法迴去。


    雲開猛然站起身,對,她要迴去!


    她的視線在暗室中逡巡,最終停留在不遠處桌麵上一把鋒利的匕首上。


    她怔怔地往前走,甚至沒有注意到這把刀根本就是憑空出現的。她的心底裏隻有一個聲音,這道聲音不斷在她耳邊放大——我要迴去,那把匕首可以幫我。


    不斷重複、不斷拔高的音調像迷人心智的魔咒,一點點蠶食雲開的理智,她的腳步越發僵硬,前進的速度卻很快。


    雲開握住了那把匕首。


    耳邊重複的聲音停止,她的腦海中忽然出現一個畫麵。


    她看到自己拿著匕首刺穿心髒,靈魂突破世界壁壘,迴到了現代社會。不僅得到了健康的身體,事業更是一路開花,坐擁萬千粉絲,手捧無數獎項。


    而得到夢想中生活的前提是,她必須用那把匕首殺死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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