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秘密不能被揭開,但有的秘密卻可以。


    裴安白已經知道了發生在自己身上的變化,解開了困擾他多時的疑惑。


    整整一天,他都在不間斷地做夢。


    不,發生在他身上的情況並不能被稱之為夢,因為哪怕他強迫自己睜著眼,耳畔還是會不斷傳來各種各樣的聲音。


    在另一個自己複明後,他的腦海中還會時不時閃現出一些畫麵。


    他看到自己在月見的治療下複明,也看到自己為了保護月見,將她送迴桃花縣,而後入京拜壽,準備推翻永平帝的統治。


    但他的圖謀還沒有開始就落空,世界出現可怕的變化,到處都是天災人禍,他下榻的中州出現大片蝗蟲,蝗蟲啃噬完田地裏的莊稼,將目標投向了各地糧倉以及老百姓的存糧。


    蝗蟲遮天蔽日,沒有人敢出去,隻能縮在家裏,因為他們不知道,出去後這些可怕的蝗蟲會不會吃掉他們。


    他有護衛護著,情況比一般老百姓好一些,起碼沒有餓肚子。


    他聽說桃花縣發生了瘟疫,想到雲開的身份,心急如焚,恨不能立刻趕迴桃花縣。


    可他出不去,所有人都被天災困住,隻能安靜等待命運對他們的安排。


    再後來,整個世界陷入黑暗,無盡的黑暗吞噬了一切。


    黑暗過後再醒來,裴安白終於想起了上一世發生的所有事。


    他不知道世界為什麽會出現那麽可怕的災禍。


    失去月見的痛苦和對天災的恐懼一直折磨他到深夜。


    裴安白站在窗外,看著外麵漆黑的天空,感覺天色永遠也不會亮起來了。


    他強忍住身體的顫抖,思索起一個可怕的問題——如果天災再次出現,他該怎麽保住自己和月見?


    他想了很久,黑暗挑動著他的神經,耳邊不斷響起百姓的哭嚎和蟲子扇動翅膀發出的窣窣聲。


    但他的思維和情緒卻詭異的平靜。


    一夜無眠,當第一縷陽光照射到身上的時候,裴安白終於動了動僵硬發冷的手指。


    他抬起手,嚐試撫摸無盡的黑暗。


    “天子無道,所以上天降下災禍。”


    “若是推翻無道統治,一定不會再重蹈覆轍。”


    這是裴安白想了一夜得到的答案。


    永平帝治下確實出現過一段時期的盛世,但他得位不正,必遭天譴。


    老百姓和大部分官員猜不出永平帝是怎麽上位的,裴安白卻不會猜不出。


    死了那麽多宗室子弟,若非猜出動手的人是永平帝,及時向他示弱,哪怕裴安白手握影衛,也不一定能從玉京全身而退。


    永平帝殺了多少人,是怎麽上位的,裴安白不在乎,誰做皇帝他也不關心,如果永平帝能把裴家江山徹底搞砸,他可能還會感激永平帝。


    但如果因為永平帝違逆人倫,屠殺血親以致天罰降世,危及到月見的安危,裴安白便不會放任永平帝繼續逍遙。


    裴安白的大腦瘋狂運轉,現在他的力量還不夠,沒辦法一擊即中,所以他要冷靜,慢慢壯大自己的力量。


    還有阿月,他不能再把她卷進這一堆爛事中,現在還不是見她的時候。


    裴安白強壓下飛奔去見月見的衝動。


    龐大的腦力負荷和劇烈起伏的情緒催發了被壓製下去的毒素,裴安白感到眼睛刺疼,血腥味在他鼻端縈繞,白綢染上血跡。


    他終於承受不住,陷入昏迷。


    *


    雲開的日子過得很平靜,任務重啟後,她對裴安白敬而遠之,努力探索怎麽把“醫術”標簽填滿,一天大部分時間都消耗在治病救人上,所以這段時間雲開每天重複出門義診的生活,難得鬆快起來。


    以至於成內侍尋上門來的時候,雲開險些忘記自己還有其他任務在身。


    救治普通人雖然沒能讓標簽出現變化,但卻打響了雲開神醫的名頭。


    成內侍此番前來便是為了請雲開醫治裴安白的眼睛,他態度恭敬,向雲開說明了來意和自家主子的身份。


    雲開看著眼前的熟人,沒有多說什麽,取了藥箱隨他前往裴府。


    成內侍臉色平靜,一路上謹守著禮儀,並沒有打聽雲開的情況,雖然他確實對雲開很好奇,好奇她有怎樣的過人之處,能讓自家小殿下鬆口請她診病。


    覺察到成內侍克製的視線,雲開愈發努力保持惶恐中帶點期待的神情。


    成內侍看了會兒,沒發現這位娘子有什麽不同,便收迴了視線。


    走過熟悉的道路,雲開來到了裴安白的書房。


    “進。”書房裏傳來裴安白的聲音。


    雲開邁步進去,成內侍細心關好門,守在門外。


    和初見時一樣,裴安白穿著月白色長衫,眼睛覆蓋著白綢,舉手投足間流露出不凡。


    雲開上前幾步,正要請安跪拜,裴安白忽然出聲阻止了她。


    “不必多禮。”


    雲開不再堅持跪拜,“多謝殿下。”


    “想必月見娘子已經清楚我請你來的用意。”裴安白語氣平和。


    雲開謹慎迴答:“是,成內侍已經同民女說清楚了。”


    “那我的眼睛就有勞月見娘子多費心了。”裴安白道。


    “殿下言重了,民女惶恐。”雲開忙道。


    裴安白似乎笑了笑,他伸出手腕放置在桌麵上,“請坐,有勞。”


    雲開快步上前,坐在裴安白身旁的椅子上,為他診脈。


    熟悉的藥草味充斥在裴安白鼻端,他的心跳不受控製加快了幾分。


    算上上一世,他和月見已經好幾個月沒見麵了,他強壓下擁抱月見的衝動,努力對自己做著催眠——月見現在還不認識他,他不能表現得太怪異。


    雲開沒有發現裴安白的怪異,她估摸著時間收迴手,向裴安白講述他的病情。


    沒有人比雲開更了解裴安白的病情,為了能給裴安白留下好印象,順利獲得為他診病的資格,雲開說得很詳細,同時把自己的治療想法也講給了裴安白。


    裴安白聽得很認真,不時點頭對雲開的話給予肯定。


    不得不說,隻要裴安白願意,他確實有能讓所有接觸他的人感到舒服的能力。


    至少雲開現在跟他交流的很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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