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在車夫的攙扶下走下馬車,站穩身形後,他轉移視線“看”向了雲開,明明看不見東西,隨意一瞥卻能精準捕捉到旁人的動向,敏銳到了極點。


    雲開緩步靠近他,通過迴憶明確了自己身處的節點——“成為女主”任務還沒失敗前,她嚐試攻略裴安白的時候。


    那時的裴安白與她尚算親近,雖然不愛她,對她卻不至於像第二世那般疏離。


    “阿月。”裴安白輕聲喚道,麵上的笑容越發明顯,給人的違和感更重幾分。


    雲開加快腳步,脆生生應道:“哎。”


    她停在裴安白麵前,仰頭問他:“殿下怎麽來了?”


    “縣裏今日有花燈節,我尋你一同去看看,算一次診金。”裴安白道。


    “好呀,我還沒逛過花燈節,如此便多謝殿下了。”雲開從善如流,很快進入狀態。


    已過經年,原本以為已經忘卻的記憶竟然如潮水般湧入腦海,彼時為了更親近裴安白,雲開沒有收取金銀做診費,而是另辟蹊徑,要求每開一迴藥方,裴安白都要帶她遊玩一次。


    都說感情是相處出來的,雲開深以為然,所以定下別樣的收費方式,原本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沒想到裴安白竟然真的同意了,過分順利的開局讓雲開以為攻略任務會圓滿完成,可惜最後以慘烈的失敗收場。


    “事不宜遲,我們快走吧。”雲開做出極為期待的神情,聲音上揚,顯得極為高興。


    感受到雲開的喜悅,裴安白微微挑眉,聲音平淡道:“走吧。”


    說罷,他轉身走向馬車。


    雲開已經不像第一次做任務時那般遲鈍,現在的她能清楚地察覺裴安白的情緒變化——他有些不高興。


    她所有的反應都和當年一般無二,原來那時的裴安白已經對她心生不滿了嗎?


    雲開跟在裴安白身後,無聲失笑,怪不得當初攻略失敗,除了裴安白性子難以琢磨外,她的遲鈍木訥應該也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吧。


    畢竟她連裴安白情緒不佳都沒感覺出來,當然,就算感覺出來了,她也不知道裴安白生氣的原因,當真是無解啊。


    上了馬車後,雲開也沒力氣繼續說話,垂眸盯著腳邊竹筐裏帶著露珠的草藥。


    一片綠意中,唯有一株植物生著粉嫩的花朵,那是一顆月見草,說是草,偏偏長著花,四片花瓣簇擁在一處,花心嫩黃,葉片狹長,看起來十分美麗。


    “怎麽不說話?”裴安白的聲音打斷了雲開的放空。


    雲開眉心皺起,視線轉移到裴安白身上。


    他的儀態規矩無疑是極好的,脊背挺直,並不肯倚靠在馬車上,白衣無塵,如皓月懸空,高不可攀。


    這場幻境真是逼真啊,從衣著到神態再到性情,竟然和真正的裴安白一般無二,如果不是知曉一切都是假的,雲開真要以為自己又重新迴到了七年前。


    不過是幻境,加之方才的認知,雲開有些意興闌珊,不願意繼續偽裝下去,與其猜度裴安白的心思,不如賞花來得舒心。


    這個念頭剛剛升起,雲開感覺自己的嘴巴不受控製張開。


    雲開:???


    她努力想閉上嘴,卻怎麽都做不到。


    無奈之下,雲開道:“采藥有點累。”


    說完,她的嘴又能合上了。


    牛不喝水強按牛喝水,這破幻境怎麽迴事?


    正想著呢,雲開眼睜睜看著眼前的裴安白摸摸索索倒了一杯茶,遞送到她麵前。


    雲開:累了,微笑。


    “喝茶,解乏。”裴安白道。


    雲開接過茶杯,“多謝殿下。”


    溫熱的茶水流入喉管,雲開牛嚼牡丹,心思全然不在這千金難買的茶水上。


    按理來說,這不過是幻境,雲開想做什麽都可以,但方才她不願意說話,無形中卻出現一股力量,非要她說話,難道在幻境中,她也必須保持月見的人設?


    因為要攻略裴安白,月見對裴安白稱得上言聽計從,當年得知要去花燈節,更是興奮得說了一路話,她方才的舉動顯然和過去不符。


    猜測還需要驗證,雲開咽下茶水,猛然站起身,走向車門處。


    根本沒接觸到車門,雲開被一股力量彈迴,她驚疑不定地看著車門,心髒一下又一下收縮。


    “怎麽了?”裴安白聲音拔高,語氣有些焦灼。


    “沒事,我剛剛發現今日少采了一株藥草,想再檢查一遍。”雲開盡量保持聲音的平靜。


    “一株草藥而已,不打緊,過幾日再采也是一樣的。”裴安白道。


    “殿下說得是。”雲開放輕步子退迴。


    驗證完成,她確實不能做不合月見思維邏輯的事,而且她也不能擅自改變原來事情的發展走向。


    不和裴安白說話,不符合月見的人設,擅自下馬車,不符合去看花燈的事情走向。


    到底是誰,竟然有能力在幻境中操縱她,設下這麽多禁製?


    不可能是江池,維持月見人設意味著她要對裴安白掏心掏肺的好,江池應該不會容忍,而且江家人的通靈術不可能達到這種程度。


    可不是江池,又會是誰呢?


    雲開想不明白。


    麵對未知的強大力量,雲開能做的隻有隱而不發。


    她學著從前月見的舉動,拿出竹筐中的月見草,送到裴安白手邊,柔嫩的花瓣觸碰著裴安白的手背,“我今日摘了一株月見草,很好看的。”


    裴安白伸出手輕輕撫摸花瓣邊緣,動作十分輕柔小心。


    “想必殿下也猜到了,我的名字就取自月見草。這種草藥極容易養活,有強筋壯骨之效。小的時候,我生得很瘦小,家裏人擔心養不活我,所以給我起了這個名字。”雲開柔聲道。


    “很美的名字,你的家人一定很疼愛你。”裴安白道。


    “我的名字是按規製由禮部擬的,我其他的兄弟也是如此。”青年略微垂頭,看起來有點憂傷。


    雲開將花塞到裴安白手中,“我的福氣分你一半。”


    感受到手心柔嫩的根莖,裴安白的嘴角緩慢而堅定地綻開一抹笑意,他努力睜大眼,感受著朦朧微弱的光線,想要親眼看看麵前女子的心越發強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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