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麵看到雲開,周淮安麵色更古怪了,上前低語:“郎君,莫被這對主仆汙了眼睛,快些離開吧。”


    “不急,且看看。”雲開勾唇輕笑,並不願離去,負手往外走,似乎是要去看熱鬧。


    周淮安麵色越發古怪,不懂這餘三郎有什麽值得殿下注意的,嘴唇動了動,到底沒說什麽,退至雲開身後。


    剛出門,耳邊就響起幾道囂張無禮的聲音。


    “康樂市已經關閉,任何人不得擅離。”


    “你們站到那邊去。”


    ......


    周淮安視線逡巡,找到聲音來源,那是一隊極有素質的士兵,通身玄甲,整成一排,將百姓團團圍住。


    方才的京畿衛立在一旁,所有人臉色都極差。


    周淮安目露錯愕,“陛下的玄甲衛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雲開沒有迴答,麵色漸漸凝重。


    玄甲衛是大雍曆代皇帝的私兵,所選之人都是皇帝心腹,所行皆代表天子心意,一經出現,天子多半也在附近。


    或許此刻慶安帝也在這康樂市。


    既如此,藏著掖著反而不好,雲開對周淮安道:“去看看。”


    說罷,雲開負手向前。


    玄甲衛共有十二支,雖然都是天子親衛,但地位能力也有不同,從一到十二,地位能力逐級下降,各衛隊長官皆領中郎將職,隻在品階上有所區分。


    走得近了,便能瞧見這支玄甲衛頭甲頂穗為白,可見是排名最末的十二衛。


    慶安帝微服私訪不可能讓十二衛隨護。


    既然慶安帝不在,那他多半也不知道裴樾明推行新政的打算,雲開稍稍放下心。


    十二衛長官中郎將高高坐於馬上,鷹眼掃視著周遭所有人,眼見京畿衛麵色憤憤,百姓們也一臉害怕,不由感歎自己威重至此,麵上顯出得意。


    餘光瞥見徐徐走來的雲開和周淮安,中郎將麵色一僵,抽出手中佩劍,劍尖直指雲開二人。


    “站住!所來何人?膽敢藐視軍令?還不報上名來。”


    雲開和周淮安充耳不聞,繼續往前走,行至中郎將馬前數步,方停下步子。


    中郎將麵色鐵青,見二人氣焰囂張,衣著、氣度又不凡,隻以為是哪家備受寵愛的紈絝,不知天高地厚,心內不屑又不忿。


    “把這兩個妨礙公務的人拿下!”


    中郎將話落,所有玄甲衛抽出長劍,劍尖一齊衝著雲開和周淮安。


    周淮安猛然向前,雙臂張開,將雲開護在身後,對著馬上人脫口而出:“大膽!你可知你衝撞的是何人?”


    中郎將大笑,“這話老子聽多了,管你是誰,玄甲衛行事,阻攔便是大罪,把他們拿下!”


    最後一句是對身後的士兵說的,士兵中走出五人,直衝雲開二人而來。


    雲開按下周淮安擋在她身前的手,勾唇笑道,“哦,便是孤也不能過問嗎?”


    他的聲音很輕,卻像一道驚雷,劈得所有人僵立在原地。


    持劍的士兵舉著劍麵麵相覷,中郎將臉上的笑意也跟著凝固,睜大眼睛仔細打量說話的雲開。


    男子雖著素色衣衫,打扮的和尋常世家子並無二致,通身氣勢卻不容小覷,被他似笑非笑的鳳眸看著,中郎將竟然有種被看透的惶惑,不免心驚肉跳。


    至於男子麵容,更是盛極美極,妖孽一般讓人無法直視。


    能用美形容外貌的男子,加之他的自稱......


    中郎將握著韁繩的手發白,立時翻身下馬,重重叩首,“太子殿下恕罪,臣目盲,竟不識得殿下。”


    “抬起頭來。”雲開冷聲道。


    中郎將抬頭,頭甲險些滑落,他不敢動作,隻滿目驚懼地看著雲開。


    “孤不是不講道理的人,不知者不罪,你認不出孤,又算什麽大罪,還是不要先給自己定罪為好。”雲開正色道。


    “是...是臣失言。”


    “你方才說,孤與淮安妨礙公務,既是公務,可有天子口諭?”


    “無...無陛下口諭。”中郎將邊說邊叩頭,以頭搶地,不敢再看雲開。


    “可有手信?”


    中郎將搖頭,很快補充:“並無。”


    “可有聖旨?”


    中郎將聲音開始顫抖,“無聖旨。”


    “既無天子口諭,又無天子手信,更無天子聖旨,中郎將辦得是什麽要緊公務?聽的又是誰人命令?膽敢關閉市門,驅趕百姓?孤看是中郎將你公器私用,借公務之名,行不軌之舉!”雲開冷聲道。


    中郎將猛然抬頭,“不,臣沒有,臣不敢。”


    “臣是聽從陛下命令,護衛長寧侯一家,今日聽聞有賊人刺殺長寧侯家三郎,臣憂心無法完成陛下之令,一時心急,才封了市門。”中郎將又道。


    雲開目光微沉,“大雍律法寫得很清楚,市門開合皆有專人負責,任何人不可擅開擅閉,違者以謀反論處,無論中郎將有心無心,此罪不可免。”


    “不,求太子開恩,臣是無心之失,求太子開恩。”


    “你壞的是大雍律法,國法不會饒恕你,大雍百姓不會饒恕你,孤亦不會違拗國法與民意。”雲開擲地有聲道。


    微風卷起她的衣擺,月華之下,俊美無匹的青年朗聲斥責無理暴舉,以理壓製恣睢之徒,像高懸天邊的明月,照亮千裏,仍寵辱不驚。


    眾人亦從中郎將口中得知青年身份,由陳校尉起頭,京畿衛和百姓皆叩首,高唿:“太子英明!”


    大勢已去,中郎將癱倒在地,後悔不迭。


    若是今日他再謹慎些,往日也不曾因為嫉恨故意為難世家子弟,定不會落得如此下場,他還這般盛年,他還有大好前途,竟被太子親手斷送了。


    中郎將憤懣難平,恨意不經意流露,原本看向百姓的太子竟似有所覺,迴首看來,正對上中郎將含怨的眼神。


    中郎將大驚,喉頭滾動,很想拔開腿逃跑,可他沒有力氣跑,也不敢跑。


    卻見太子勾起薄唇輕笑,月光映照下的麵龐朦朦朧朧,看不真切,眼底的寒意似一柄出鞘的利劍,唯有見血才能收迴。


    那索命的閻羅啟唇,判了中郎將的罪,“把他帶走。”


    隱在暗處的影子上前,把癱軟如死狗的中郎將捂住口鼻拖走。


    四下寂靜無聲,所有人都懾於太子之威,既敬且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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