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國公府所有尊榮都是曆代國公在前線浴血奮戰所得,科舉取士衝擊的是文官之家,於武將之家並沒有太大影響,相比其他因科舉改製而沒落的世家,謝氏的榮光無疑能延續得更長久。


    謝氏子弟文武兼修,不僅武功要好,兵書、陣法也必須精通。


    謝玄曾是其中的佼佼者,他堅信自己日後會踏上戰場,成為像先祖一樣有功於大雍、有功於社稷的名將。


    族中子弟斷了青雲路,許多意誌消沉,不再練武,隻有謝玄日夜不輟,始終堅持。


    可惜,他的堅持換不迴永平帝聖心迴轉。


    永平帝鐵了心收攏兵權,要對付的不止謝氏,麵對兵權世家的鐵血強勢,永平帝隻會比他們更狠更絕,如果謝氏不識相,僅剩的尊榮也將不複存在。


    鎮國公狠心收迴謝玄的兵刃,勒令他不許練武。


    謝玄看著被搬空的兵器庫,整整一日不言不語,再出現時,便跪在鎮國公的床頭,說了上麵那番話。


    鎮國公知道自己這個兒子一向聰慧刻苦,少年老成,可直到那日他才發現,原來他對謝玄的了解不過冰山一角。


    十歲的年紀,其剛毅果決,許多及冠男子都比不上。


    這樣的孩子,一定能成大器。


    於是鎮國公放心鬆開手,同意謝玄外出求學遊曆,他也不負所望,再迴京時,於金鑾殿被聖上親手點為探花,入大理寺兩年,連破奇案,及冠之年升至大理寺少卿,一舉挽迴謝氏頹廢之勢。


    甚至一年前,他還幫助流落在外的親舅父慶安帝重登帝位,從龍之功,何等顯耀,謝氏不僅再迴巔峰,還更進一步,成為玉京眾世家之首。


    人人都羨慕他養了個好兒子,鎮國公也這麽認為,同時他更清楚地明白,這個兒子,不是他能掌控得了的。


    不過他不需要掌控兒子,隻要好好輔佐兒子,讓謝氏更上一層樓,輝煌得以延續,便就死而無憾。


    他無法做到的事,謝玄能替他做到。


    他無法實現的抱負,謝玄能替他達成。


    謝玄不僅是他的兒子,更是他的希望。


    他愛護謝玄,仰仗謝玄,對謝玄的感情也更為微妙,看著他,就像看著曾經的自己,他沒能救下曾經的自己,以致悔恨終生。


    所以他不能忍受謝玄放逐自己,更不能忍受他放逐自己的原因僅僅隻是為了一個孤女。


    那會讓他想到曾經的自己。


    而他最不願意麵對的就是曾經的自己。


    “你個豎子!你個混賬,我今日非打死你不可。”鎮國公再次舉起拐杖。


    謝玄一動不動,做出任由他打的姿態。


    父子間的氣氛劍拔弩張。


    長公主倉皇向前,撲倒在謝玄身邊,環抱住他,“國公爺,不能再打了,玄兒受不住的,他連夜縱馬,又整整三天水米未進,你繼續打,就是在要他的命啊!”


    有長公主護著,鎮國公這一杖到底沒有落下,他氣得唿吸不暢,目光死死盯著謝玄,沉沉開口:“不過一個女子,為了她癡迷發瘋、罔顧前程,你一定會後悔,我等著看你追悔莫及的那天。”


    他盯著謝玄,如同盯著生死仇敵,出口便是惡毒的詛咒。


    鎮國公語氣裏濃稠的恨意,沒能使謝玄動容,可聽到這話的長公主卻如同被千萬根箭刺穿,渾身打顫,緊緊抱著謝玄的手下意識鬆開,跌坐在地。


    她仰頭看向自己的夫君,慘然一笑,目光中有釋然,也有解脫。


    “你終究是後悔了啊。”


    低低的聲線滿含悲痛,似歎似悟。


    呢喃聲驚醒了震怒的鎮國公,他手臂一顫,拐杖轟然落地,而後僵硬地轉過頭,不敢和長公主對視,腳步調轉,連拐杖都不要了,就這樣一瘸一拐地走了。


    長公主望著鎮國公的背影,久久無法迴神,也便錯過了謝玄眼中一閃而過的遺憾失望。


    他對這個母親,一直是有期待的,可惜,每次期待總以失望收場。


    “母親,您請迴吧。”謝玄冷然出聲。


    長公主因鎮國公一句話,心神受創,聞聲茫然看向謝玄,卻隻看到他冰冷沉寂的麵容和滿目死寂,她再也忍不住,眼前一黑,昏死過去。


    仆人手忙腳亂將長公主扶迴住處休息。


    兩位主人都走了,更沒人敢管謝玄,謝玄挺直脊背跪在閣樓外,對著長公主和鎮國公的院落重重叩首,額前很快磕出血痕。


    叩拜父母生養之恩,賜我一身血肉。


    今日離去,惟願父母日後平安順遂。


    過往所有的怨望、虧欠、期待、失望,今日一筆勾銷。


    謝玄以手撐地,慢慢起身。


    在他站起來的那一瞬,天空響起一陣巨雷,瓢潑大雨毫無征兆落下。


    雨水落在謝玄發間,直往下淌,沾著額間血水,將謝玄麵容染上淡淡緋紅,這一刻的他,似鬼非人,仿佛從地獄裏爬出來的惡靈,叫囂著想要毀滅一切。


    謝玄的精神狀態太不穩定,雲開絲毫不懷疑他有自毀傾向。


    作為說客,她應該上前勸阻寬慰謝玄,但今日之事,太過複雜,父母的事壓在謝玄心頭,讓他不得解脫。


    經年累月的不滿疊積,如今不過是一切矛盾的爆發。


    雲開沒有把握勸解謝玄,她對謝玄,從來就看不明白。


    熟料身側的裴安白竟然動了,一步一步走向謝玄。


    原本為他執傘的仆從連忙跟上,卻被他以手勢製止。


    雲開來不及問他要做什麽,隻能拿起仆從手中的傘,沉默著、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


    裴安白在謝玄麵前停立。


    “你愛阿魚嗎?”


    他靜靜發問,似乎隻是單純的好奇。


    謝玄看向裴安白,眸底出現些許波動,聲線略微顫抖,“愛。”


    “我曾經問過你,你不是這麽答的。”裴安白語氣平淡。


    謝玄臉色越發慘白,幾近透明,“是我之過,我以為這樣能護好她。”


    兩人的對話引起雲開的好奇,她倒不知兩人談話曾提起過她。


    雲開更不清楚的是,兩人不是談話時順帶提起她,而是因為她,才產生了那次談話,在那次談話前,謝玄和裴安白甚至沒有太多交流。


    是裴安白特意找的謝玄說話,聊的話題還是阿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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