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唯一盛世早上出門後,糕糕就去了後院。


    安靜地趴在秋千下。


    它經常在那趴著曬太陽,所以總統府裏的傭人都沒太去留意。孫嫂和盛管家也忙著自己手裏的事情,直到十一點鍾到了糕糕吃鈣片的時間了,孫嫂才去找它。


    遠遠地看見它躺在桂花樹下。


    一動不動。


    這才察覺到不對勁。


    婦人跑過去,手裏的補藥膠囊都掉了。到了秋千旁,看見狗子半闔著眼睛,眼皮沉重地一下又一下開合,還試圖抬起爪子去夠旁邊的秋千。


    仿佛在說:“媽媽等會兒還要迴來陪我玩秋千。”


    不過。


    它又慶幸爸爸和媽媽出門了。


    小狗不想在最愛的人麵前蒼老死去,它們會選擇一個很平常的日子,目送主人遠去後,默默走向它想去的地方,乖乖地躺下。


    孫嫂伸手想碰它又不敢碰。


    怕傷到它。


    隻能一邊著急地喊糕糕的名字,一邊抑製不住情緒朝主樓方向喊盛管家。


    她看著糕糕慢慢閉上眼睛,抬起的小爪子也掉落到草地上。


    有風吹來。


    吹落了一些盛開的桂花,細碎的白金色花瓣落在它身上。


    這一幕不禁讓孫嫂想起很多年前,小姐姑爺將幼崽糕糕帶迴榕城禦園的時候。它還不足三個月,又小又矮,連樓梯的台階都爬不上去。


    小姐帶著它在禦園後院裏蕩秋千。


    院子裏也種滿了桂樹。


    開了桂花。


    有那麽幾朵就落在幼崽糕糕的小腦袋上,小姐當時還幫它把花瓣拿下來,摸摸它的頭,溫柔道:“糕糕被花砸中啦,說明要一輩子走花路呀。”


    “……”


    盛奚和千顏中午迴了家。


    八歲的女孩哭得不成樣子,一向傲氣野性的盛少爺也偷偷抹眼淚。他們從出生開始糕糕就在,幼年時期還被糕糕照顧過呢。


    每次開飯。


    餐桌旁邊都有糕糕一個小位置。


    他們會把自己的圍兜戴好後,轉過身給糕糕也戴上小兜兜。


    -


    喻唯一沒哭。


    她從踉蹌著從車上下來,在院子裏望著秋千的方向站了許久。


    之後。


    女人神色不改,平靜地將糕糕從草坪上抱了起來。梳理了一下毛發,穿上剛買沒多久的新衣服,然後把它葬在桂樹下。


    晚上盛奚和千顏都沒吃飯。


    喻唯一準時去餐廳吃了,飯後又如平常那樣跟盛世去林蔭道散步。天黑了就迴了屋,在一樓聽了一個小時的廣播新聞,而後去了主臥。


    洗漱。


    擦好身體乳。


    拿了昨晚沒看完的珠寶雜誌刊物,看到十點鍾,準時放下書籍,戴上眼罩睡覺。


    盛世進房門的時候她已經睡了。


    男人站在床邊,借著橙黃的淺眠燈光凝著她的睡顏。他看了她許久,隨後拿起手機去陽台撥了一個電話。


    總統也需要請假的。


    不必向上請示,但需要提前告知內務部門,方便下麵的部門去協調安排。


    他請了一周的假。


    這是盛世任職以來,十五年裏請的最長的假。就連他辦的那場全球直播的婚禮,他都隻請了三天。


    -


    翌日。


    喻唯一生物鍾是九點,她準時醒了。


    有了子女後,盛世早上晨練結束,會先後去兒子和女兒那,跟他們吃完早餐,讓司機送他們去上學,然後再來主臥。


    所以喻唯一沒有第一時間去摸身旁的床尾。


    她抱著被子起身。


    揉了揉有些惺忪的眼睛。


    她閉著眼掀開被子,將兩條腿從被褥裏拿出來,懸到床下,這個時候應該有一個毛茸茸的小東西叼著她的拖鞋過來,她的腳尖應該碰到它的腦袋才對。


    沒有。


    她等了好一會兒都沒等到這個熟悉的觸感。


    喻唯一的肢體動作頓時僵了。


    她緩緩睜開眼。


    小心翼翼地前傾,目光落到床邊的羊毛絨地毯上,上麵沒有那團身影。那裏原本是坐著一條小狗,它會昂著小腦袋咧著嘴衝她笑。


    那一刻。


    喻唯一的心底防線忽然倒塌,她崩潰了。


    眼淚不受控製地往下掉。


    肩膀隱隱顫抖起來。


    就在她要往前倒下的前一秒,男人溫熱的手掌忽然從後方握住了她的胳膊,將她攏進懷裏。


    喻唯一本能抬頭,淚眼裝入盛世的臉。


    她靠到他懷裏,壓抑在心底的悲傷情緒瘋狂蔓延,再也忍不住地失聲啜泣,“……昨天出門的時候還很好的……”


    她是個理性的成年人。


    知道世界萬物都有規律,人會蒼老去世,狗也會。


    在糕糕三年前因為骨骼老齡化摔了一跤導致肋骨脆弱地斷了一根動了手術後,她就知道它快要走了。


    她試圖說服自己。


    生老病死是生物的自然規律,沒有人可以打破。可當這一天真的來臨的時候,她依然控製不住流眼淚。


    隻要一想到:


    以後的每天清晨,她睜開眼睛再也看不見床邊那隻等她醒來,給她遞拖鞋小狗。


    去衣帽間換衣服,糕糕再也不會趴在她腳邊……


    情緒就難以輕鬆平複。


    盛世抱著她沒有說半個字,就那麽安靜地聽著她在哭聲中細念。


    -


    喻唯一低落的情緒持續了一周。


    盛世這一周都沒前往機關部門處理公務,一直陪在她身邊。這天傍晚兩人從閑逛完公園迴來,進了總統府院子,遙遙望見遠處桂樹底下。


    那片新翻過的土壤。


    葬著糕糕的土壤,開出了一朵漂亮的小花。


    花瓣在夕陽的餘暉下,隨著微風輕輕搖曳。喻唯一恍惚中仿佛看見了糕糕那張乖巧的笑臉,它正搖晃著小尾巴,說它提前搭乘生命的列車,前往下一站。


    它找到下一世他們共同生活的家。


    它提前去看門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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