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代尊總統形象大跌,今日前來參加喪禮的賓客並不多。


    大雨潑灑在秦木蘭身上。


    每一顆雨珠都帶上了很沉的重量,在她視線觸及到刻著‘代尊’二字的墓碑時達到了頂峰,壓得她喘不過氣,險些摔倒。


    她忘了是怎麽走過去的。


    隻記得伸手觸摸那塊墓碑時,指腹和掌心傳來的冰涼感。


    冰冷刺骨。


    他死了。


    他在她握著的六棱刀下,如今躺在這方陵園裏。


    往昔畫麵在腦海中更迭放映。


    原來她和他並不是少年相識的青梅竹馬,而是一場惡劣的豪奪占有。第一次見到他,是1997年榕城一場經濟論壇上。


    會上,他作為代氏集團分公司的副總出席。


    西裝革履、斯文冷峻。


    一眼看上去就是擁有野心、難以馴服的一頭具有強烈攻擊性的野獸。


    長這麽大,那是秦木蘭第一次將目光停駐在一個男人身上。


    足足半分鍾。


    論壇會散了之後,她去後台找他。看見他走出酒店的背影,秦木蘭追了上去,遠遠地就看見他朝某個方向奔赴。


    人群中央站著一個極漂亮的女孩子。


    很美。


    女人見了都會覺得驚豔的長相。


    他看到了她,眼神頓時軟了,腳下的步伐也下意識加快。他牽上她的手,女人自然而又親昵地挽住他的胳膊。


    酒店外的橙黃燈光溫暖柔和。


    落在他們倆身上。


    秦木蘭隔著川流不息的人流,看見女人仰頭笑著和他說話,看見他低頭溫柔聆聽。


    是野獸。


    但卻是一頭被人馴服的野獸。


    她越發對他產生興趣,冷峻到不近人情、疏離客套的一個男人,為什麽對著另一個人眼眸能柔情似水到令看客心髒柔軟的地步?


    從那天起,她刻意去跟他相遇。


    一開始還隻是打個招唿,漸漸地她強勢與他接觸。在他上下班的路上攔他的車,故意攬了代氏集團分公司的項目,以合作方的身份進入他的公司。


    有天她在辦公室門口擋住他,說:“我挺喜歡你的,跟我迴秦家?你若是放不下你的未婚妻,把她帶著也行,我不介意。”


    秦木蘭那時真的不介意。


    她不喜歡他。


    單純地隻是感興趣,覺得他很對她的胃口,想占為己有。


    可惜他拒絕了。


    甚至為了躲避她,他和盛明月打算離開榕城移居別的城市。從來沒有人敢這樣下秦大小姐的麵子,代尊是第一個。


    所以,她去了盛家老宅,本來也沒想弄出人命。


    是盛老爺子身子骨不行,一推就倒,倒了就沒再活過來。


    後來——


    盛明月就中毒了。


    看著他在l國秦家大院外淋雪受凍,跪在她腳下求她,秦木蘭贏了。不過,她沒有立馬去拿勝果。


    如此還不夠馴服一個男人。


    她讓秦父去f國拜訪代父的時候,故意提了一句代家和榕城盛家聯姻。代尊和盛明月的婚禮就這麽在代父的點頭下辦了下來,且在婚後移居f國。


    婚後三年。


    她樂此不疲地纏著他。


    她一字一句告訴他:“隻要我從你眼裏看見對盛明月的情一天,我就待在f國一天,我看你能跟我強到什麽時候。”


    她也說:“不要和我唱反調,你隻是一個私生子,捏死你比捏死一隻螞蟻還簡單。看你父親,他見到我父親得低眉折腰呢,你懂吧?”


    漸漸地。


    她從代尊眼裏不再能直觀地看見他對盛明月的感情。


    即便她當著他的麵欺負盛明月,代尊也不會衝上來加以管製。日子久了,秦木蘭慢慢覺得無趣,恰好那年盛明月又懷孕了。


    她便在她生子時動了些手腳。


    產婦“羊水栓塞”的消息從分娩室傳來,盛明月死亡,她第一時間偏頭看代尊,男人眼眸晦暗不明,看不出情緒,反正看不見傷心。


    那一刻,她覺得代尊這個人也沒意思了。


    她發現她喜歡的其實是代尊看盛明月的那個眼神,深情款款又純粹澄澈的眸光,是她活了二十幾年從未見過的新鮮東西。


    原是打算直接迴l國秦家。


    想著在代尊身上付出了四年時間,不帶走他劃不來,便在第二個月跟他結了婚。


    婚後日子並不如意。


    她開車迴秦家,行車路過跨海大橋撞上了橋梁,戲劇性的一幕發生了,她片段性失憶了,忘記了這四年發生的所有事,且以為自己跟代尊青梅竹馬——


    更戲劇性的還在後麵。


    她愛代尊。


    是在失憶後愛上他,隨著日子一天一天往下過,無法自拔。


    這是報應。


    站在高處肆意玩弄兩情相悅的情侶的感情,以玩味兒的態度拆散折磨他們,結果自己卻陷進去了。


    她覺得自己不會輸。


    永遠是贏家。


    殊不知在失憶後,心髒首次因代尊怦然跳動的時候,秦木蘭就輸得一敗塗地。


    此刻——


    風雨席卷在秦木蘭身上。


    女人濕透的手指輕觸墓碑上的刻字,她恍惚失笑。


    她曾跟代尊說過,她人生最後悔的兩件事,一是沒親眼看著盛明月死去,被他鑽了空子。二是在盛世五歲時同意了代尊的建議,讓盛老夫人接走了他,造成了如今的隱患。


    不對。


    她最後悔的事是當年高高在上、自負傲慢的行徑。


    如果她不曾插足。


    現在她應該嫁了一個跟她相敬如賓的丈夫,在政治領域如魚得水,秦家也會日益興隆。


    而不是困在情感的囚牢裏。


    掙不脫擺不掉。


    秦木蘭盯著墓碑尖銳的一角,目光死死地盯著那一處,眼神從恍惚變得清晰再是堅定,她挪動步子後退了好幾步,隨後猛地衝上前——


    ’砰——‘


    “大小姐!”


    撞擊墓碑的聲音與遠處保鏢的驚唿聲交織在一起,混雜在雨幕中。


    陵園瞬間靜了。


    下一秒。


    隨著爆發起來的嘈雜唿喊急救聲,秦木蘭盯著那方墓碑,身體緩緩倒下。她蜷縮在大理石地麵上,雨水洗刷著她蒼白的臉。


    視線裏,仿佛出現了1997年她第一次看見代尊的樣子。


    既然陷進去了,那她就要陷到底。


    就算是死,代尊也別想甩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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