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杏要搬到水琴樓裏住?


    初聞此項消息時,音堡上上下下都抱持著懷疑的態度,直到柳絮杏真的大張旗鼓搬進水琴樓後,大家又不約而同的噙著會心一笑,甚至開始猜測他們那個對待自己人其實是標準的刀子口、豆腐心的主子,會將他的未婚妻安置在水琴樓的哪個位置。


    會有這種看好戲心態,是因為大家都知道夏晏非個性孤僻,不喜歡與陌生人相處,尤其堡中發生憾事之後,夏晏非便著手將水琴樓的客房改建成琴武亭與練功房等習琴之所,而今柳絮杏提出要求搬進水琴樓,是否意謌著他們將會同住在一個屋簷下,蓋同一條錦被,喝同一壺熱茶,然後幸福甜蜜的直接成親呢?


    樂見此事成真的人不在少數,隻可惜——


    負責鳴鬆居的耿管事與水琴樓的萩管事,再加上音堡的夏家大總管,三位服侍音堡兩代的老奴們,趁著夏晏非按例核查帳本的空檔,三個人無視正主兒在場,逕自話起家常來。


    “大當家將寬敞的主房讓出來,自己一個人搬進書齋,這話要是傳出去,豈不是害梆姑娘落人口實,(更多新書加一六四五五六三七二)變成乞丐趕廟公,喧賓奪主了嘛!”耿管事邊說邊皺眉,不忘將蘸了濃墨的狼毫筆,恭敬地遞給正翻閱帳冊的夏晏非,卻無視他遞來的那記冷波。


    “哎唷!還沒洞房,小倆口怎麽就先鬧分房啦?”萩管事附合著,虧他能邊抱怨正主兒,還能神色自若的替夏晏非將涼了的茶替換熱的給他,態度完全的“公私分明”。


    正在帳冊上批點注記的夏晏非,執筆的手僵直了下,很想送記大白眼給荻管事,但薄唇僅是蠕動了下,卻仍是抿緊唇不開口。


    資曆最深,年紀也最長的大總管,瞥了眼夏晏非看似無動於衷的表情,他輕咳了聲,幹跪下猛藥,“沒辦法,誰叫咱們的大當家從小到大就沒可愛過,所以這迴會冷落嬌妻,也在預料之中。”


    可愛?夏晏非眉梢狠狠抽動了下,最後終於萬分不情願地開口替自己辯解,“我跟柳姑娘尚未成親。”


    撇開耿、萩兩位管事不說,大總管可是看著他跟晏武長大的,叫他拿出主子的威儀斥責大總管,夏晏非做不出來。


    三位老人家聽夏晏非插了這麽句話,彼此互相遞了個眼色,極有默契的自動充耳不聞,談話僅被打斷了那麽一會兒,又絮絮叨叨的閑聊下去。


    “也不知道咱們家的王子安的是什麽心眼,明明年紀也老大不小了,竟然還在玩賭約那種小孩子把戲?”耿管事擺明有大總管撐腰,所以很不怕死的繼續在老虎嘴上拔毛。


    “你這樣說就不對了,以主子的年紀,在我們這些老頭子眼裏,永遠都是個孩子。”


    萩管事笑皺了臉,雖然一副慈眉善目,但虧起人來還真是伶牙俐嘴的。


    “你們——”夏晏非眉鋒緊蹙,薄唇才吐了兩個字,大總管又忙不迭的搶話。


    “隻有孩子才會不懂事,咱們的主子可是以僅十歲之齡就已具備成為琴侍資格的習武奇葩,主子的心思細膩成熟,斷不會做意氣用事的決定。”一句話就把大家共同的心聲給一語道破,


    端坐在長案後的夏晏非,耳邊淨聽著針對他的嘀嘀咕咕,饒是他自認情緒平和,但在這麽下去也不是辦法。


    他放下手中的狼毫筆,將帳本給合上,夏晏非斂眉沉吟了會兒,決定圖個耳根清淨。


    “耿管事,晏武出遠門的這段時間,你要多督導習鼓弟子的武藝進度,別讓他們疏懶了學習。”既然有空在這裏閑嗑牙聊是非,應該不介意兼任武訓的工作吧?


    耿管事聞言垮下了笑臉,唯唯諾諾的領命辦事。


    “萩管事,如今柳姑娘住進了水琴樓,你替我撥幾個手腳俐落的丫鬟給她,還有也別忘了從珠兒那邊,打探柳姑娘平常習慣吃些什麽口味的菜,別怠慢了客人,如果還有其他問題,也要隨時跟我迴報。”嫌他冷落柵絮杏是嗎?管閑事管到他頭上來,那麽身為掌樓管事,理當多多費心才是。


    聽明白夏晏非的言下之意,知道若招待客人不周,所有的罪過就變成他的過錯了,好個殺人不見血的大當家啊!


    萩管事苦著一張臉,垮下肩膀的退出書齋,僅剩還未被編派工作的大總管,與神色從容淡定的夏晏非兩人。


    大總管見夏晏非有意清場,他也索性坦白直言,“我知道老頭子們說的話您不愛聽,但就算如此,該說的話老奴還是要說。”


    “……”夏晏非自案後起身,將案上的帳本文卷細細整理,看似不在意的舉動,其實是不擅表達的無措。


    夏晏非很尊敬大總管,因為他也算是大總管一手帶大的。


    他可以對堡裏上下的其他人冷言斥喝,可是對大總管,他多數時候是選擇沉默,傾聽大總管對他的細心叮囑,即便有些話他還真不愛聽,但是他多能體會大總管對他的用心良苦。


    “別看柳姑娘現下無憂無慮、逢人還能笑臉迎人的樣子,其實她爹失蹤的事,她很憂心,隻是不敢表現出來,別的老奴不敢說,柳姑娘對您的心意,可不像表麵看的那樣的簡單,她性子倔、好強,卻又得寄人籬下過日子,老奴不信您真能忍心這般委屈她?”


    大總管的話震蕩了夏晏非無波的心,想及近日收到關於柳晨遠下落的的消息,夏晏非蹙緊眉心。


    “近日我收到消息,聽聞柳晨遠在多年前便與海家蕭箏一派頗有私交。”


    海家同音堡一樣,也是以音律製敵的世家,但是海家人行事陰詭,在江湖中的風評甚差,幾次聽聞海家對外放出風聲,總說音堡的怒潮琴不如他們海家的蕭箏,但事實上前幾代琴箏大會上,音堡都是獨占鰵首的,但海家卻總是不服,其門下弟子老是找機會私下尋釁,幾迴零星衝突後,嫌隙漸增,莫名其妙造成兩家世仇對立。


    更甚者,海家人在五年前,也疑似參與了搶奪怒潮琴的陰謀,隻是行跡敗露後,海家大掌櫃海老爺,卻堅稱搶琴者是曾在海家習武,早已被逐出師門的孽徒,堅持不認當年那筆帳,對此事,更加深音堡與海家誓不兩立的仇恨。


    隻是萬萬沒想到,柳晨遠竟也與海家私交甚篤,雖目前尚無實證,柳晨遠與當年的事件有何關係,但是無論怎麽樣,身為與音堡有過命兄弟情義的柳晨遠,他的行事作風,也的確是可議的了。


    “這消息的可信度高嗎?”深諳蕭箏一派與音堡嫌隙的大總管,忽聞夏晏非此言,不禁愕然。


    “不確定,因為目前唯一能解開真相的人,便是為了某個不知名的理由,而拋下親身女兒獨自藏匿的柳晨遠。”夏晏非的語意裏,透著一絲深惡痛絕。


    “大當家,所謂傳聞畢竟是未被證實的說法,既然沒有實證,就不能妄下斷語。”


    大總管話說得含蓄,但其實是不願柳絮杏因此莫名受牽累。


    凝睇了大總管一眼,夏晏非斂眉沉思了一會兒,才語調輕緩地道:“大總管的意思,晏非明白,請大總管放寬心,晏非做事自有分寸。”大總管說的也對,他確實不該在無證據的情況下,就任意將不實消息做串聯,這對柳絮杏來說,的確不公平。


    輕籲口氣,大總管欣慰一笑,“那麽您現在要派什麽活兒給我呢?”逾矩挑戰主子權威,身為下屬本該自請領罰。


    “這工作可不輕鬆喔。”夏晏非唇角揚起,深眸裏有著淡淡笑意,“請大總管沒事喝茶、休息,盡情快活的過日子,盼您能長命百歲。”


    “這樣我豈不成了老妖怪?”大總管繃著臉說話,對上夏晏非那張嚴肅的臉。


    未久,兩人緊抿的唇角皆沁出溫暖的笑意。


    不知不覺中,在看似一成不變的生活裏,因為柳絮杏的介入,原本沉悶的日子,似乎也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淡淡的甜意,在空氣中流動著……


    無聊地以雙手托腮,柳絮杏瞪著地勢險峻的逐香園方向,心中有說不出來的氣惱。


    她沒有想到,她原先緊迫盯人的戰術,會徹底失敗。


    先不說一開始,她懶得去揣想何以夏晏非會將他的主房讓給她住,反正在知道書齋是位在主房的對麵時,她還偷偷的在心裏竊笑,覺得這迴她非贏不可,哪知道接下來事情的發展,根本沒有她想的簡單。


    首先是她發現夏晏非對琴執著的程度,簡直可以用著魔來形容。


    每天打從天還蒙蒙亮的時候,他就早起在書齋點燈看書、翻琴譜,待天光初醒,他就會開始彈琴,住進水琴樓的前兩天,她就是在他的紫木琴聲中醒來的,接著從他走出書齋開始,也展開她一天的跟屁蟲生活。


    他走到哪兒,她就跟到哪兒。


    他吃飯,她挨著他肩膀吃;他教授弟子習琴,她擠進課堂支著腮幫子在一旁打盹;他跟大總管討論堡裏兼營的琴鋪狀況時,她在一邊晾著等他;他到琴武亭練水琴,她屈就在亭外沿水的外廊瞅著他看。


    她喜歡看他彈琴神情專注的樣子,那幽渺的琴音總能輕易撩撥她的心思,偶爾見他彈琴暫歇,她會湊上去跟他聊起小時候的迴憶,她嘰嘰喳喳的說個沒完,多半隻能得到“嗯、喔、這樣啊!”的迴答,不過柳絮杏一點都不覺得這樣唱獨角戲有何委屈,反正她隻是單純的想找個說話的對象,她知道他有在聽,至於他心裏做何感想,柳絮杏才懶得理會這些。


    可是這樣的情形過沒幾天,夏晏非開始往她跟不到的逐香園跑,那兒地勢險峻難行,柳絮杏隻能眼巴巴的看他輕輕鬆鬆地施展輕功往那上頭跑,然後在她看不見的地方,悠悠哉哉的彈琴,不管她在琴武亭被蚊子叮咬得多慘,或是無聊到快發黴長香菇,夏晏非就是不肯帶她一塊兒上去,像是想藉此逼她別再纏著他。


    受挫的水眸兒晶燦亮起,她微微攥起拳心,頓覺不甘心起來。


    她細想這中間到底是哪裏出了差錯?


    她雙手托腮,一臉迷惑,這時耳邊傳來一聲遞一響的悠揚琴曲,一個念頭掠過她的腦海。


    她知道夏晏非之所以會上逐香園彈琴,就是要減少兩人相處的時間,她豈能趁他的心、如他的意,呆呆的坐在這裏,什麽事都不做?


    眯眼瞪著那高不可攀、飄蕩著琴音的園子,柳絮杏忽然注意到有條粗蔓從那山頂垂下來,她挑了挑眉,挺直腰杆,又扳了扳兩掌,杏眸裏閃爍著不屈的決心。


    想叫她就這麽放棄,會不會太小看人了?


    逐香園裏種植了四季不同的花種,此季正是杏花盛開的時節,夏晏非背著琴匣,在杏花林裏選了一處平台撥弄琴弦,暫拾難得的清淨。


    這些天他真是有些怕了柳絮杏的那股纏勁。


    雖然小時候他就知道她的個性,不若一般尋常女子的守禮教,但也從未想過,她的行為舉止竟會那麽的——放浪形骸!


    雙手輕撫琴弦,按弦取音,幽幽琴聲,緩緩自指間流泄。


    空間中流動的琴音迴蕩在微微笑開的杏花間,一辦粉色的杏花辦,輕輕地飛離枝芽,蕩啊蕩的擺動著舞姿,看起來像極了柳絮杏這些天膩在他身邊的笑顏。


    “晏非,你別淨看著琴譜,偶爾也看我一眼好不好?”當他認真的鑽研琴譜時,耳邊總會不時飄來這麽句半撒嬌半抱怨的話。


    聽到這樣的話,他僅是抬眼迴應她,還未及開口,她便笑得燦爛地又免費送上一記甜甜的微笑,僅是這樣,她便可以開心的安靜許久,在他處理正事時,也不會再來鬧他,甚至乖巧地屈就在課堂一隅,安安靜靜的聽他對習藝弟子講課,即便泰半時間,她都是打著小盹兒,但那酣睡的模樣,其實還真可愛。


    想到這裏,撥弄琴弦的指尖頓時加快,原本清如泉響、顫如鳳鳴的幽幽琴音,轉了個調,嗡鳴之聲取代綿綿琴音,冷峻的臉龐添了抹惱色。


    當初應允她的賭約,是個錯誤嗎?


    怎麽覺得她越是靠近他,心裏那抹堅定的冷漠,就愈發被她給煨熱,他到底是怎麽了?


    “晏非,這道蜜糖冰絲是我找大總管討了秘方才做出來的,你嚐嚐看好不好吃?”


    當她費了好大的勁,親手弄出綠豆粉皮,還有熬煮浸拌的蜜汁時,他真的很難冷酷的搖頭說不吃。


    況且他還清楚記得,那道甜點不但是她愛吃的甜品,亦是娘在世時,最常弄來當甜嘴的開胃小菜。


    他不嗜甜,卻為了迴憶那道懷念的口感,而默默的將她的心意,全數送進胃袋裏。


    “唉!晏非,你當真不願輸給我這賭約嗎?”說了半天話,嘴巴酸了、口也幹了,麵對他的無動於衷,柳絮杏嗓音軟軟的低求,那眼神柔憐地幾乎要動搖他的心,但他仍是把持住了,沒有恍神應允她,但也令他心慌意亂的想逃。


    想到逃,夏晏非輕歎了聲,琴音頓止。


    曾幾何時,以冷血不近人情而名震江湖的音堡大當家,竟然會因為未婚妻的磨纏,而興起了躲避的念頭?


    該說是他習藝不精,還是對當年拒婚傷了她的那抹歉然,更或者是大總管的一番苦口婆心,令他失了防備的戒心?


    想及五年前雙親慘亡的過往,他咬了咬牙,決心不讓她的柔情蠶食他的心,正當他心中做了這番決定時,耳邊卻傳來間斷憲搴的聲響。


    一向就對聲音敏銳的夏晏非,很快地便發現那細微的聲音是來自陡峭的山壁下。


    山壁下……


    怪異的念頭令夏晏非扯起了眉心,他凝神細看某處,察覺那纏著崖上老樹的藤蔓粗梗,似遭某物拉扯著。


    不祥的念頭,驅使他移動腳步查看,這一看可不得了——


    柳絮杏那個瘋女人,竟然不要命的雙手拉著粗蔓,動作笨拙地沿著山壁吃力的爬上來,但她的臂力明顯不足,攀爬的過程,不是嬌小的身子虛空搖擺,就是搖搖欲墜,像是隨時都會雙手無力的掉下距離已經一裏遠的地麵。


    “柳絮杏,你在做什麽?”眼前這驚險萬分的畫麵,扭屈他一向冷漠沒表情的俊容,他甚至沒忽略胸腔下那自恃強壯的心髒,竟差點停止運作。


    “咦?我……”正努力的想以小烏龜登山的毅力爬上山的柳絮杏,沒料到竟會被夏晏非給逮個正著,她朝他露出一抹局促的笑容,還來不及喘口氣,支撐身體蹬著山壁的腳滑了下,身體的重心頓失乎衡,手裏的粗蔓再也抓不住,她突然仰後翻倒。


    “啊——”她慘叫著,而崖上的夏晏非則在一聲該死的咒罵聲中,身形一掠,飛身縱下,在柳絮杏將要摔成肉泥前,成功的將她給護在他的懷裏,隻見他麵色生冷,眼神淩厲的先是深深的瞪了她一眼,隨即蹬身而起,迴到崖上的逐香園。


    至於那個膽大不要命的柳絮杏卻瞠大水眸,喜孜孜的像是發現什麽稀罕的事,直瞅著夏晏非鐵青的臉色叫嚷。


    “晏非,你生氣了嗎?”


    絕對不是她心理變態,而是從認識他以來,從未見過他俊臉泛青的模樣,如今難得一見,真是好好好好……有人情味啊!


    沒料到她適才生死一瞬間的經曆,不但沒讓她嚇去半條命,現下竟還有閑情逸致來管他的臉色是青還是黑?


    她她她她……是存心想把他給氣死是吧?


    “柳絮杏,你發什麽神經?你知道你剛才做了什麽嗎?”夏晏非無法忽略看到她從眼前掉下去的那刻,胸腔狂顫的心跳幾乎要奪去他的唿吸,那種疼痛入骨的揪扯感,令他記憶深處的傷痛,像是又重新被拿出來掏洗一遞。


    相較於夏晏非激動的像是害怕失去什麽寶貝似的神情,柳絮杏的反應倒顯得平靜許多。


    他在緊張什麽?是在緊張她有可能會受傷或是摔死嗎?他是在乎她的吧?


    “你不要以為你不說話就沒事,你知不知道,剛才隻要梢有差遲,你極有可能會活活摔死,難道你一點判斷能力也沒有嗎?”她怎麽能神經粗成那樣?麵對這麽危險的事,她怎麽能毫不遲疑的傻傻做下去?


    她總是這樣,老是用他想不到的方式,出現在他眼皮子底下。


    放著上音堡的大路不走,硬是挑狼群出沒的後山小徑。


    找他不著,就連狗洞也不顧身分的鑽來見他。


    現在,她竟然因為他躲她,而不顧危險的想爬上逐香園!


    到此刻,夏晏非才不禁懷疑,何以她能奇跡似的活到現在?


    眯著眼凝看他氣得渾身發顫的模樣,柳絮杏驀地輕啟紅豔小嘴,語出驚人道:“晏非,不管你承不承認,我想我已經在你的心裏,占下一個位置了。”


    “啥?”現在她又在演哪出?


    嬌豔的嫩唇勾起,她搓了搓適才因緊抓粗蔓而磨得發疼的掌心,雖然爬這趟上來是磨疼了手沒錯,可是藉此激發出夏晏非心底的在乎,也算是值得了。


    “你現在聽不明白沒關係,反正我隻想告訴你,我跟你的這場賭注,我是贏定了。”


    既然這個賭約是她提的,她就有把握贏,更何況她的心裏,是那麽地喜愛他那矜淡寡言的傻樣子。


    別人怎麽看他,她不知道,可是幾迴與他相處交鋒下來,她知道他是個外表看似冷酷,實則內心溫暖卻礙於口拙不善表達,而老是給人不近人情的表相,其實他不冷也不酷,反而有些正直的傻氣,隻是泰半時候,他為了掩飾他性格中的“缺陷”,故意以冷漠武裝自己,他壓抑自個兒感情的程度,真是令她心疼。


    “你說什麽?”她話裏的篤定,令他很不悅。


    人都有勝負心,隻要能贏,誰願意輸啊?


    瞧他斂起怒氣,板起臉來訓人的模樣,還真是……迷人!


    “我說啊!剛才要不是你出聲喊我,我慢慢爬,也能平安的爬上逐香園。”罷了,不戳破他了,男人嘛!總愛麵子,她就稍微委屈一點,讓讓他好了。


    “柳絮杏,你不要老是答非所問。”不知不覺問,夏晏非的情緒竟開始隨她起舞,完全的控製不住,那練了近十年的無心琴訣,卻抵不了柳絮杏燒給他的一把心火。


    澆不熄的心火啊!燒得他心兒疼、胸口悶,半點兇人的氣勢也無。


    無所謂的聳了聳肩,柳絮杏不搭理夏晏非的質問,她的目光越過他的寬肩,看到他身後一大片的杏花林,她眼神一亮的靠過去。


    “哇!好漂亮的杏花林!晏非,你真是太小氣了,明知道人家喜歡杏花,為什麽偏偏不帶我上來?如果你肯乖乖的帶我一塊來,我也不會冒生命危險爬上來了!”柳絮杏在紅的嬌滴滴、白到沒天理的杏花叢中穿梭,那畫麵說有多美,就有多美。


    咦?他怎麽能因為她的三言兩語,就任她顛倒是非?明明是她的錯好嗎?


    “柳絮杏,你不要為你錯誤的行為,做合理的解釋,你給我道歉。”太過分了吧!


    明明是她的錯,她竟然還敢義正詞嚴的說成好像是他的不對!


    況且,他從沒聽她說過喜歡杏花啊!這怎麽能怪他?


    “好!對不起,是我不對,所以麻煩以後你要上來這逐香園,都要記得帶我一塊來,你應該還記得,在賭約期限到之前,你跟我可都是要在一塊兒的。”柳絮杏在看似低頭之餘,其實也不忘將他一軍,半點虧也吃不得。


    “你——”不知怎地,夏晏非越來越招架不住軟硬通吃的她,沒想到才跟她深入相處不過月餘,她竟是如此刁鑽古怪!看來是他低估了她,看高了自己的本事。


    深深在胸口吸呐了口氣,夏晏非勉強找迴平日的冷靜,他繃緊下顎,嗓音刻意壓低道:“好!我知道了,以後你想怎麽跟就怎麽跟,可是我也明白的告訴你,我不會輸了這場賭約的,不會!”


    見他死要麵子不服輸的模樣,柳絮杏抿著幾乎要竊笑出聲的小嘴,將雙手往身後一背,朝他仰了仰可愛秀美的下頷道:“你說不會就不會,我說會就會,咱們各有各的自信,不過最後的結果,還是我說的對。”


    “你——”她那過分自信的笑容,與她身後那片開得笑意盈盈的杏花,越看越覺得兩相烘托之下,她更顯嬌美。


    內心某處不曾動搖的意念,微微鬆動了。


    眯眼瞪著她的那抹笑,想要逃的感覺再次湧現,他咬緊牙根悶悶地丟了句,“你愛待在這逐香園多久都隨你!我要離開了。”話說完,他隨即轉身將紫木琴放迴琴匣、斜背上身,然後當真毫不猶豫地施展輕功,將她給獨自拋下。


    美眸眨了眨,雖然對他有些孩子氣的別扭行徑不滿,但她不急著反擊,因為現在最重要的是,將眼前的美景看個過癮。


    等到滿足後,她循著原路想爬下山,不過纖足才剛懸蕩在崖邊,下一秒就感覺頸後衣裳被用力扯住,整個人穩穩當當的貼著溫熱堅硬的胸膛,然後被平安地送到地麵上了。


    看著男人抿著僵直的唇線,不發一語的扭頭就走,柳絮杏的唇畔瞬間漾出美麗的笑花。


    大總管真是個好人呐!


    他所傳授的幾招應付夏晏非那外冷內熱性子的招數,現下這般看來,還真是實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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