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市局第一解剖室內。


    燒焦的屍體整齊的擺在解剖台上,肖璐皺眉看著,開始戴護具及護目鏡, 打開錄音筆。


    肖璐:摩天輪燒焦屍體,男性,火燒後炭化造成身長縮短,約 180 公分左右,推測生前在 183 到 185 之間,目前體重約 65 公斤,全身軟組織及容貌均損毀嚴重,四肢彎曲,關節固定為屈曲狀態,雙手呈鬥拳狀。現在開始解剖……


    梁辰:璐姐,還沒提取dna 呢……


    肖璐:人體組織由於高溫炭化作用,會影響dna 的檢測,所以我們需要提取骨骼、牙齒或深部組織來進行檢驗。


    肖璐一邊說著,一邊利落的下刀,從屍體的脖頸處開始劃開已經燒焦的皮膚,動作幹練斷。


    肖璐:解剖可見,死者的咽、喉、氣管、支氣管......


    說到這,肖璐停了下來。梁辰等著記錄,見肖璐沒說話,便也湊過來看,看了一眼,梁辰皺了皺眉說道。


    梁辰:璐姐,不太對啊...


    肖璐:嗯。是挺奇怪的,死者的咽、喉、氣管、支氣管均沒有煙灰炭末,但是黏膜充血水腫,局部有壞死脫落。


    李朗此刻推開門一頭走了進來,默默在旁觀看。


    肖璐此時正打開死者胃部,一股奇怪的臭味在解剖室裏彌漫開,李朗皺著眉頭幹咳了幾聲。


    肖璐迴頭看了他一眼,對著一旁的桌子抬了抬下巴, 上麵放著新口罩。李朗尷尬地拿過口罩戴上。


    李朗:謝謝啊。


    肖璐不再理會他,從死者的胃裏取了剩餘食物裝進試管,遞給梁辰貼標簽。


    肖璐對著錄音筆:死者食管、胃及十二指腸內也均未見煙灰炭末,這個也不太對。另髒器沒有病變反應,毒化報告等稍後送檢確定。


    肖璐再次拿起刀,從左側耳後沿冠狀縫一刀劃到右耳後,用力將屍體的頭皮掀開,向前覆


    蓋遮住臉部,暴露出顱骨。李朗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撞到推車發出聲響,肖璐迴頭白了他一眼。


    肖璐:(舉著兩手)小梁,幫我調整下護目鏡,把電鋸拿過來。


    梁辰依言照做,肖璐用電鋸把顱骨鋸開。


    李朗眼睛看向別處。


    肖璐:把錘子起子遞給我。


    梁辰遞上,肖璐沿著裂縫把顱骨撬開,硬腦膜剪開,取出腦組織。


    肖璐對著錄音筆:死者顱腦內沒有燃燒血塊,這個也不符合火燒的邏輯。


    肖璐找出了一把牙鉗,在死者口腔比劃。


    李朗小聲問梁辰:還要拔牙?


    梁辰小聲解釋:取牙髓驗dna。


    李朗拽了幾下使不上勁,牙齒紋絲不動。


    肖璐:你來。


    說完,放下牙鉗活動了一下肩膀


    梁辰:您都拔不動,我更不行了。李隊,您來吧。


    梁辰看向李朗,肖璐也遞過牙鉗,示意李朗。


    李朗似乎沒有理由拒絕,他接過牙鉗,肖璐幫他固定好位置,李朗閉眼使勁,


    “當啷”一聲,一顆牙被拔下放進了托盤。


    放下牙鉗,李朗不自覺地把手放在腮邊,“嘶”的吸了一口涼氣。


    肖璐沒理他,對梁辰吩咐:你提取完牙髓檢材把屍體縫合一下,我去先出一部分材料。


    梁辰突然想到什麽。


    梁辰:對了肖姐,剛你去開會的時候,米法醫來提取了兩份檢材。


    肖璐不滿的皺了皺眉。


    肖璐:這案子是咱們跟,她提取什麽檢材?


    梁辰:我也這麽問了,可米法醫說,案子是警隊的案子,不分你我。


    肖璐:這個時候不分你我了..隨她吧!


    這幾天,肖璐故作堅強,把對雷洋所有的擔心,都化作工作的動力,連續幾十小時不眠不休了,精神卻依然興奮。


    她告訴自己,雷洋一定沒事,告訴自己,什麽都不要想。


    除了自欺欺人,自我安慰,她還能有什麽更好的辦法呢?


    已經深夜,天空,深藍色的,似乎是誰一時地疏忽,墨水在宣紙上泛開了,肆無忌憚地蔓延向遠方,而遠處顏色卻淡了。月亮半遮半掩地隱沒在層雲之中,似伊人嫣然一笑,掩麵遮住了朱唇,又似某個猖獗的行兇之人,不畏懼被人看到半張臉,甚至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一個形似廟宇的殿堂內,空空如也。


    月光從那明清風格的前廳柵欄裏偷偷的照進來,映在米誌國和高平的臉上。


    米誌國:二哥還沒消息嗎?


    高平搖搖頭。


    米誌國:奇怪,嫂子也沒有任何消息?


    高平又搖搖頭。


    米誌國:大哥,會不會當年解坤這小子就沒說實話呢?


    高平搖搖頭:不太會,解坤當年完全可以推的幹淨點,沒這個必要撒謊。


    米誌國:那二哥...恐怕真的是兇多吉少了。


    高平:這些年咱們在那片兒海找的還少嗎?就算是健全人在那跳下去也基本沒生還可能,


    更別說...


    片刻無語,米誌國又問:丁橋......


    高平打斷:米總。


    米誌國喝下的茶差點噴了出來,趕緊揮揮手。


    米誌國:得,高局,我錯了,我不問了。行嗎?


    高平淺淺的笑了一下:好的,老三。


    米誌國:大哥,所以你找我,到底什麽事?


    高平剛要說,米誌國又自顧自的說著。


    米誌國:算了,我先說吧,正好,我有事要找你。


    此刻的市局走廊,雖已深夜,依然不斷地有人來迴穿梭。查了半天的資料,孫正陽準備到走廊裏抽根煙。他剛把煙拿出來,就看見米樂兒急速行走的背影像一道光,幾乎一瞬間從樓梯處一溜煙到了走廊另一頭了。


    孫正陽摸著鼻子自語:還那樣,依然是隻憤怒的小鳥!


    侯劍:頭兒,什麽鳥?


    侯劍的胖臉突然杵到孫正陽跟前,嚇他一跳,趕緊伸手把他的臉推了迴去。


    孫正陽:那麽大個臉別湊這麽近。摩天輪附近的監控你幫著三隊查的怎麽樣了?


    侯劍:監控都已經交給技偵那邊了,等他們消息了。


    孫正陽:都給他們了?你倒會偷懶。


    侯劍:不是我偷懶,是他們確實專業啊。人家搞技術的人,誇誇誇,哢哢哢,比咱們有效率多了。 不光我這麽做,楚隊找來的監控,也得靠人家技術部門啊。


    孫正陽若有所思:楚白。哎我說,你覺沒覺著,這個新來的楚隊很眼熟。你見沒見過?


    侯劍:眼熟?然而,並沒有。頭兒,你夢裏見過吧。


    孫正陽不屑一顧:對牛彈琴。


    侯劍:不對啊,您夢裏不應該看見一男的啊,要夢,也是米法醫啊。


    說著,追著孫正陽過去,侯劍接著念叨。


    侯劍:頭兒,我想起來了,他爸是楚江河!


    孫正陽臉上的不悅已經十分明顯,侯劍完全沒有察覺到,繼續自顧自地叨咕著。


    侯劍:你想啊,他爸是楚江河,你爸是孫永安,這倆爸是什麽關係?那當年那...


    孫正陽終是沒忍住準身怒視這侯劍,侯劍立馬捂嘴。


    侯劍:哦,這事兒不能提!


    孫正陽拎起手指從侯劍的頭上指著侯劍沒說話,侯劍捂著嘴道。


    侯劍:一頓燒烤!兩頓!


    孫正陽沒說話轉身離去,舉起手比了個ok(三)的手勢。


    此刻的米樂兒,確實著急,她剛把從摩天輪現場帶迴來的血液處理好,那個血液如果數據庫有對比,很有可能就能查出摩天輪上死者的身份,這對破案極其重要。


    本來這個活兒交給小張就可以,但是米樂兒不放心,她擔心小張動作太慢,又不會讓做化驗的人加急,耽誤時間,隻能自己親自出馬。


    數據分析室的負責人叫劉敏,今年四十多歲,是刑警隊出了名的老好人熱心大姐,被大家戲稱為閑人劉大姐。


    閑人劉大姐其實一點都不閑,尤其是最近案子多,每天各種檢材送過來,她已經忙得天昏地暗,可因為她熱心又八卦,再忙也不耽誤吃瓜,因此,落得了如同電視劇《閑人馬大姐》一樣的名號。


    米樂兒來到dna 室,將檢材遞給檢測員劉敏。


    米樂兒特別指出其中兩份:麻煩這兩個樣本請加急。


    劉敏收下檢材,關切而仔細地打量她。


    劉敏:你就是新來的小米吧?我叫劉敏,叫我劉姐就行。哪裏不舒服嗎?臉色怎麽這麽差?


    米樂兒不知如何表達:呃,啊,還好。


    劉敏給米樂兒搬來一張椅子,又接了一杯水遞給她。


    劉敏:坐。


    米樂兒身體沉重地坐下:謝謝。


    劉敏:是不是還不適應?時間長了你就知道,咱局裏氛圍挺好的,人際關係也不複雜,肖璐啊,刀子嘴豆腐心,其實人挺好的,她跟緝毒的雷隊啊,馬上就結婚了。哎呀,我聽說雷隊出事了,也不知道怎麽樣了。


    劉姐默默叨叨的說著。


    米樂兒突然就覺得放鬆下來,盡管她平時最討厭長舌婦的背後八卦。可不知道為什麽,乍被溫和的劉敏關心,一時她竟然感受到了久違的人間煙火氣,讓她在緊張的工作中,突然有了釋放的小小缺口。隻是,這溫暖來的太快,她還有點無所適從,但煩躁的情緒逐漸平靜下來。


    米樂兒:嗯,我們在查著。謝謝劉姐的熱水,辛苦了。


    劉敏:你坐著歇會兒,我先去忙。


    劉敏將分離出的dna 檢材送入機器中。


    米樂兒坐在椅子上迴想現場,迴想著扶手和座椅都已經嚴重變形焦黑,屍體在門窗邊已經坍塌的座位上,遍地狼籍,青煙緲緲,狀如焚屍爐,迴想著小李的屍體,中彈的位置,被燒毀的警車......


    突然間,米樂仿佛置身於纜車的濃煙與烈焰中,她眼前的座椅吞吐著火舌,炙烤著她的臉, 燒得她連連後退,但她無路可退,在火中有個人的背影依靠在玻璃門內,米樂抬頭看,似乎有股神秘的力量在拉扯著纜車,但是濃煙中卻看不清模樣。


    米樂兒想逃出去,卻突然一腳踩空,她墜落,卻是那熟悉的夢裏常見的環形樓梯,那黑洞洞的、一直向下延伸的樓梯,依然是急促雜遝的腳步聲與唿吸聲,依然是昏黃的手電光柱晃動著,映照出牆壁上斑駁的汙漬、拆下設備的痕跡和撕下告示後牆壁留下的灰塵。


    還是那個噩夢,那個畫麵陰森詭秘,階梯不斷扭曲著,伸展著,似乎永遠也抵達不了盡頭那道通往外界的漆皮脫落的生鏽鐵門的噩夢。


    米樂兒想迴頭尋找那曾經出現的一米陽光的反方向,反方向卻不見陽光,竟然也著起了大火。


    已經犧牲的警官小李不知怎麽跑到火中,還有昨天接手的自殺網紅,兩個糾纏在一起的火人向著米樂兒這邊翻滾過來,眼看大火就要燒到米樂兒,她驚恐地叫了起來。


    “啊————”


    米樂兒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打翻了之前盛水的紙杯。


    劉敏:小米?米樂兒?你沒事吧?


    米樂兒還驚魂未定,有些發懵地看著劉敏。


    劉敏拍了拍她的後背,溫柔的幫她順著氣,隨手拿起桌上的保溫杯,倒了一杯蓋。


    劉敏:快喝點熱水。


    米樂兒就著她的手咕嘟咕嘟的喝了幾大口水,才緩過神來。


    米樂兒:我剛才睡著了?……


    米樂兒看看地上打翻的水,想收拾,劉敏按住了她。


    劉敏:沒事,一會兒我來。你應該是太累了,你這剛來,就都是大案子,後麵更辛苦。兩份dna 的加急結果怎麽也得明天中午左右才出來,影響案情分析會嗎?


    米樂兒:不影響,不影響。


    劉敏:那要不你先迴去休息。注意勞逸結合,該睡覺就睡覺,可別跟那幾個隊長們拚,他們那些老爺們兒都糙慣了。


    米樂兒勉強笑了笑,無法向劉敏解釋自己正是有睡眠障礙。


    米樂兒:好的,辛苦劉姐。


    米樂兒雖然迴到了海州市工作。卻沒有選擇迴到西山別墅的家裏住,盡管,家裏足夠大,距離也不遠,但她還是執意的住在了刑警隊的宿舍。


    迴到宿舍,刷牙洗臉,收拾完自己,她卻睡不著了。


    她想起了楚白給他做的催眠,奇怪,還真的很有用。


    那夢境中聽見的楚白關於那個夢的描述是真實存在的嗎?他怎麽會知道那個夢中的每一個細節呢?


    而此刻的孫正陽也在琢磨著楚白,到底在哪裏見過?為什麽感覺如此的熟悉呢?


    月亮被太陽取代,新的一天開始了。


    中午時分,劉敏的檢驗結果已經出來兩個了,據說其他的也快。


    刑警隊的會議室內,高平再一次出席了案情分析會。


    楚白正在分析著案情:隧道兩側的監控因為信號屏蔽器的原因,除了找到的那台摩托車的線索以外,沒有什麽有用的信息,摩天輪周圍的監控,孫隊這邊調取了事發前48小時的相關記錄,經過我們連


    夜的排查,也沒有得到有用的線索。


    孫正陽:沒有任何發現?他們成功的繞過了所有監控?監控不拍他們?


    楚白剛要解釋什麽,高平比了比手勢。


    高平:正陽,你先別急。


    楚白:是的高局,我會帶著人會繼續查監控這條線索。


    孫正陽還想說些什麽高平卻已經把目光轉向米樂兒,示意米樂兒說話,米樂兒點頭示意。


    米樂兒:我先來簡單說一下由一鳴和摩天輪上被焚屍體屍檢結果當中,一個讓我疑惑的點,


    就是他們貌似都在長期服用或者注射一種藥物。


    米樂兒正要說下去,肖璐打斷了她。


    肖璐:米法醫,我善意提醒你一下,我們已經分了組,所以你下次不要再擅自到我的實驗室裏麵,提取我負責的死者身上的檢材好嗎?


    米樂兒沒有理會肖璐,甚至看都沒看她自顧自接著說。


    米樂兒:因為這些提取的檢材中,藥物已經經過人體的吸收,因此我還不能判定這種藥物到底是什麽,但根據殘留的成分來看,不排除是某種精神類的治療藥物,甚至不排除可能是某種新型毒品。


    這期間,肖璐一度要說些什麽,被高平用手勢穩了下來。


    高平:說說小李的情況吧。


    米樂兒:我們來看一下投影上的照片,這是我們對小李進行屍檢和比對以後得出的結論。


    這幾枚彈孔,都來自於犯罪分子,我們和在隧道現場找到的彈殼做了對比,完全一致,是五連發獵槍。而最讓人費解的是,導致小李死亡的那一槍,不是來自這種獵槍,而是來自


    說到這,她停頓了一下,看看眾人,繼續說的一字一頓:92式9毫米手槍。


    孫正陽:真的我們的槍?


    米樂兒:是。


    孫正陽:具體是哪一把能找到嗎?


    高平揮揮手:你別急,聽米樂兒把話說完。


    孫正陽不再問,看向米樂兒。


    米樂兒:好,我繼續說,蔣一恆在警車墜毀的山坡彎路周邊的草叢裏,發現了這枚彈殼。


    說著,屏幕上出現了一枚彈殼。


    眾人屏住唿吸,等待著結論。


    米樂兒:經過對比,這枚子彈上的dna,與小李相同。也就是說,這枚子彈,就是穿過小李心髒的那一枚,我們查過了編號,這枚子彈,正是雷洋隊長的。


    肖璐突然崩潰:你的意思是雷洋殺了小李嗎?


    聲音不大,但是已經聲嘶力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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