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覃依舊沒有醒來,郡主和幼娘一直在旁邊服侍,幾個徒弟輪流過來陪伴。


    外麵是低沉的佛音,空明帶著二三十個子弟在外麵已經念了無數遍金剛經,依舊沒見任何效果,紅衣固執的認為一定有人偷懶,搬把椅子在外麵監工,若不是迫於皇帝的壓力,空明早就帶著眾人離去。


    宋師的到來算是解救了他,紅衣再放肆還不敢在宋師麵前胡來,親自給宋師倒了茶,宋師看了看這個無法無天的丫頭苦笑,給和尚監工還是頭一次見。


    “其他人呢?為何不來拜見師公?”


    “迴師公話,師兄去接收贏來的田畝去了,師姐在照顧先生,不知師公到來,湯兒和玥兒已經派人去喊。”


    “沫沫和菲菲呢?”


    那倆才多大?您來了至於拾掇這倆孩子嗎?紅衣心裏腹誹卻不敢說出來。


    “師公見諒,兩個師妹已經睡著了。”


    “睡著了也喊來。”


    紅衣不敢違逆,隻能差人去喊,外麵的誦經聲音已經停了,想必已經離開。


    待所有人都到來,郡主特意重新奉了茶,垂首在下麵聽訓。


    “你夫君遭此一難,與其最近生活有很大關聯,於生民立命,開萬世之先河,這是何等偉業,萬不是多一兩個子嗣可比擬的,你要有自知之明!”


    郡主臉紅的像豬肝,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年近九十的宋師一點臉麵也沒給她留,估計王爺那邊也已經遭到了他的訓斥。


    “紅衣,拿戒尺來!”


    啪啪啪的聲音打在了郡主的手心上。小黑兩口子跪在門口動也不敢動,宋師的氣場太強,他一個管家還沒有說話的份。


    “林相為保他一路通暢,甘願與獵犬爭鬥,幾位將軍為保他,冒著殺頭之罪跟著他秋種,你夫君為了天下人,冒著挫骨揚灰之險與所有人對抗,這種時候卻讓他有家不敢迴,你以往的驕傲和溫柔呢?”


    郡主已經泣不成聲,跪在地上茫然不知所措,現在她才明白白覃天天忙的什麽。


    宋師看訓誡有了效果便讓幼娘把她拉了起來,郡主卻因為悲傷和自責始終不願起身,乞求師父責罰。


    “這不是你的錯,他不想做的事誰也無法讓他做,他不想讓你知道,是因為他是一個男人,起來吧,以後不要總是聽你父親之言,多想想你的夫君。”


    宋師似乎說累了,閉上眼睛稍微休息了會,隨後又繼續說道:“讓兩個孩子多在白覃身邊玩鬧,心魔再大也抵不過兒女的唿喚,他是個重情義之人,現在唯有這些情義可以把他拉迴來。”


    送走了宋師,郡主依然悲傷的不可自拔,自己不是一個好妻子,隻知道一味的索取和享受。


    “幼娘,你是不是都知道?”


    “知道的不多,先生也不告訴我們。”


    “是啊,你先生從來都是如此,以後家裏的事情你別管了,全部交給我和紅衣,你去幫你師父。”


    “師父不讓!”


    “為什麽?”


    “師父沒說,隻說讓我管好家裏就成。”


    ……


    白覃依舊躲在那一方天地中,父親的身影每天都會出現,即使是在其他田裏勞作,每日也會抽出時間到此呆上一陣,父親的話語不多,大多都是沉默,每天反反複複都是同樣的詞藻,白覃已經根據口型琢磨出來大致的意思。


    “狗兒,爸爸不該讓你一個人在大城市裏打拚,連個說話的親人都沒有,你一定很孤獨很寂寞吧,爸爸現在天天都來陪你……”


    樸實的話語卻處處透露著自責,這是一個父親發自心底的聲音。


    白覃很想對他說是自己不好,父親一定是感到了孤獨才會聯想到他的身上, 是自己沒有好好的陪他。


    這份父子情白覃想要去彌補,呐喊聲衝破了蒼穹卻依然隻有自己能夠聽到。


    “這算什麽?這就是你們對我的懲罰嗎?”白覃仰天怒吼: “讓我見到至親之人卻永遠無法觸摸,你們是要我在自責中消亡嗎?”


    天空依舊平靜的可怕,沒有任何雜音,仿佛世界隻剩下他自己。


    心底越是悲傷,這份寧靜就愈發的可怕。


    這是幻境,是自己藏在心裏最深處的執念,白覃告訴自己,這個幻境中有父親,有姐姐、姐夫,再無他人,母親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他不記得。


    遠方雖然有村莊,但是卻無一人出入,附近雖有農田,除了父親卻再無他人,這是我自己的世界,白覃對自己說。


    這不是上蒼在懲罰自己,這是自己在懲罰自己,懲罰自己的無能,懲罰自己的衝動。


    白覃不再看外麵,閉著眼睛迴想自己的行為,當通貨膨脹露出苗頭時,他確實很慌,心裏不斷安慰自己這不是我的錯誤,可是現實發生的一切讓他不斷認識到自己的錯誤,為了彌補這種錯誤他不惜為周錦昌的叛亂感到高興,雖然戰爭也死了不少人,但是至少不是因為自己,難道真的不是因為自己嗎?白覃心裏不斷問自己,曾經深夜裏都會驚醒。


    這也許不是懲罰,這是自我放逐,是逃避現實的一種手段,是懦夫的做法!


    “嗬嗬嗬,原來我也隻是個懦夫罷了!”白覃開始自嘲。


    四周開始變得黑暗,與以往的深夜不同,這是徹底的黑暗,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遠處再也沒有了昏暗的燈光,頭頂也沒了閃爍的星星。


    “我不是懦夫……”白覃一遍一遍的開始自我催眠。


    “你就是懦夫!”一個聲音不斷的提示他。


    “我不是!我願意為我的行為付出代價,但是我不是懦夫!”


    “不是懦夫你為什麽要跑?”


    “我沒要跑,我隻是累了,想要休息一會。”


    寂靜,心裏再也沒了聲音,隻有白覃自己對自己說:“我要迴去……”


    ……


    “粑粑,粑粑……”


    有聲音在耳邊響起,白覃知道那是沫沫和菲菲,奶聲奶氣的叫著爸爸,雖然聲音很小,但是卻很委屈。


    白覃睜開眼睛看見兩個孩子正在旁邊玩鬧,旁邊有張著嘴巴想要喊叫的郡主和幼娘,白覃對她們展顏一笑:“我迴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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