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醒來天已經黑了,男孩子就是不會照顧人,也沒人給拿個被子蓋上,秋日的晚風寒氣很重,白覃使勁囊了囊鼻子,塞的很嚴重。


    病來如山倒,這話一點也不假,原本虛弱的身體加上寒氣的侵蝕,沒走上幾步,腳步再也挪不動,汗水瞬間濕透了衣服。


    聞訊趕來的二毛二話不說,把白覃扶上馬車就往家裏趕去,已經有人快馬迴去通知小黑去請大夫。


    還沒到家,白覃已經開始出現幻覺,父親花白著頭發在田裏鋤草,臉上的皺紋更深了,幾次張口卻發不出任何聲音,一聲爸爸梗在喉嚨口怎麽也喊不出來。


    幾步跑到他的跟前,父親卻像沒看見他一樣隻顧勞作,直到父親從他身體裏穿過,白覃才發現他們在不同的維度中,這隻是他腦海深處的一個記憶而已。


    人生最大的痛苦莫過於此,明明近在咫尺卻天人永隔。


    一個凸起的墳包就在前方,白覃的記憶裏沒有這個墳包,父親慢慢走過去,拿手在墳包的四周培了一圈土,然後一屁股坐在旁邊,嘴裏絮絮叨叨的聽不見說著什麽,眼角渾濁的淚水卻滲進了皺紋裏。


    但是同一個口型的反複出現,白覃才知道這裏躺著的是誰,一個記憶深處的乳名:狗兒,這是父母對他最大的溺愛。


    這是自己的墳墓。


    白覃的淚水奪眶而出,在世時沒能好好的陪伴父母現在成了他心裏最大的痛。


    而且沒有彌補的可能,現在上天既然給了他這次機會,白覃想靜下心來坐在父親的身旁,即使不能說話,即使父親根本看不到他。


    一坐就是兩個小時,直到姐姐過來喊父親迴家吃飯,父親掙紮著站起來,走上幾步又迴頭看了一眼才弓著腰離開。


    白覃想跟著,但是他就像是被人關在玻璃房中的猴子一樣,怎麽也掙不開這片小天地,他開始對著四周瘋狂的撕扯,一股憤怒自心底發出,他一遍又一遍的用身體撞擊著看不見的枷鎖,直到再也沒有力氣爬起來。


    時間一分一分的流逝,太陽也已經落下,黑暗襲來,唯有遠方點點燈光閃爍,白覃知道那就是家的地方,那裏是他出生的地方,那裏有他整個童年的記憶。


    沒有月亮的夜晚,星星也不見蹤跡,漆黑的深夜正在醞釀一場暴雨,豆大的雨滴落下時,白覃才從地上爬起來,雨水穿過他的身體落在地麵上,鬆軟的土層被砸出一個小坑,白覃深吸一口氣,兒時記憶中的土腥味並沒有如想象般傳來,空間阻隔了一切,唯一沒有阻攔的隻有心底的那份感情和牽掛。


    雨越下越大,鬆軟的土層開始順著剛形成的水流運動,墳包上的土開始慢慢的流失,一抹亮光閃過,白覃看見父親穿著雨衣拿著手電筒深一腳淺一腳的走來,臉上早已被雨水打濕。


    父親焦急的用鐵鍁把水流引開,又在上麵培了新土,可是無論他怎麽做,暴雨依然會在下一刻把新土又衝刷下去,焦急的父親脫下身上的雨衣,撕開了圍在墳包之上終於解決了這一問題,父親笑了,臉上的皺紋堆起,雨水從上麵滑過,卻怎麽也滲入不了,白覃知道,那皺紋裏滿滿都是父親對他的愛和思念。


    又有兩束燈光過來,姐姐和姐夫拉著渾身濕透的父親離開,從姐姐絮絮叨叨的口中,白覃能感受到她的憤怒,這種憤怒以前屬於母親。


    ……


    “陛下,白侯的病是思慮過度加上寒氣入體,並無其他病症,微臣無能,寒氣可解,但思慮過度卻無良藥。”


    “思慮過度?思慮過度為何會昏迷兩天?”


    “臣無能!”


    “哼,朕要你們何用!”


    一群禦醫立刻跪地不敢抬頭。


    “皇兄,白覃的病情往複,看樣是心魔所致,臣弟建議請空明大師率弟子前來驅魔。”逍遙王早早的就過來了,對白覃的病情比較了解。


    “心魔?據我所知白覃為無神論者,怎麽會產生心魔?”


    “陛下,心魔的產生源自內心的某種執念,越是聰明之人越容易得此病症。”


    “嗯,臣弟所言有理,來人,傳朕口諭,著空明率寺內二三代弟子前來驅魔。”


    “陛下,白覃生病之前曾與公孫止和獨孤宛設一賭局,現如今白覃一病不起,這賭局是否可以延後?”


    “王爺,賭局可繼續,先生病倒之前本就無意親自前往,已經委派弟子參加,弟子願往。”二毛立刻對逍遙王說道,這關係著十四頃田地的事情。


    “哦?你有信心贏下此局?”皇帝沒見過二毛,但是卻聽過他的事跡,譚永菜對他可謂推崇備至。


    “迴陛下,區區取水之道不下萬千,先生僅用一炷香時間功夫便製作出三套,雖不如機關巧妙,但應付賭局卻綽綽有餘。”


    “你可知獨孤宛世居南方,南方多水,其必有眾多取水之道,這些都是經過前人幾百年沉澱下來的智慧結晶,你確定自己能贏?”


    “陛下,前人的智慧結晶是為了督促我們繼續改進,而不是讓我們躺在上麵享用,水車的使用已經有上百年的曆史,但是如今卻依然和百年前無甚區別,這對社會的發展極為不利,先生常對我們說,巨人的肩膀是用來踩的,而不僅僅是攀登。”


    “哈哈哈,看見沒,這就是白覃教出來的徒弟,和他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上次菱形城堡的修建,他的弟子就與工部人員辯論了一個時辰,連克明都張嘴向朕要人,了不起啊……朕準了,明日的賭局,朕在宮中等你的好消息。”


    皇帝匆匆來匆匆去,二毛的話讓他重新認識了這位年輕人,現在的讀書人對古人有一種發自內心的崇拜,無論何事都要從古籍中找到相似的處理方法,殊不知這種故步自封的做法影響有多大,短時間看不出什麽,十年,二十年以後,整個社會都會顯出一種疲態,而白覃的弟子們不同,他們有一種探索精神,這種精神像一股清泉,帶給人無限的生機和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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