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發離開了。木柱王隻給了她一小隊士兵把她送去流離之地,她離開的那天天氣陰沉沉的,像是在哀悼什麽,但是慕雪知道,她還會迴來的。


    慕雪也跟著迦爾納和般度五子迴到了象城,重新過上了循規蹈矩波瀾不驚的生活。


    然而這樣的平靜僅僅是表麵上的假象,象城這潭深水之下暗流湧動,隻缺一個浮出水麵的契機。


    “很快了……”維杜羅拉上慕雪桌前的窗簾,輕聲說,“般度族和俱盧族的戰爭……就快開始了。”


    慕雪手腕頓了頓,什麽也沒說。


    維杜羅堅持正法,一直維護般度族的利益,而慕雪為了迦爾納,一定會投向俱盧族。這場戰爭開始的時候,大概就是她和維杜羅徹底決裂的時候。


    ……


    “持國王天生瞎眼,無論如何不能做國王,現在也不該掌管國事。毗濕摩忠於真理,堅守誓言也不可能登位。因此隻有堅戰一人配做國王,隻有他能公正統治俱盧族和這個國家。”


    這天一早,慕雪到象城的集市中買東西,在她挑選番石榴的時候,她聽到集市上的人們如此議論道。


    現在象城的人心全都偏向於天神降生的般度五子,和他們相比,難敵確實就太過普通了。再加上持國王瞎眼,無論如何也無法繼承王位,難敵從出身就不如般度五子。


    但是難敵也不是毫無優勢。慕雪垂著眼簾想,至少他用人得當,懂得用武藝高強的迦爾納製衡般度五子。


    但是就難敵的性格,這種街頭巷尾的議論,如果傳到他耳朵裏,估計會像毒藥一樣忍受不了吧。


    “我今天出去聽到民眾都在說希望堅戰能夠繼承王位。”慕雪把切好的番石榴放到桌子上,抬起眼睛看著靠在牆邊的迦爾納,“難敵不打算做什麽嗎?”


    “現在連持國王都同意堅戰繼承王位,王爺就算不甘心,又能做什麽呢?”迦爾納輕聲說。


    “可是我總覺得……毗濕摩的態度好像有點奇怪。”慕雪疑惑地皺了皺眉,“他好像……希望俱盧族和般度族打起來?”


    “弱肉強食,物競天擇。”迦爾納垂下眼簾,“毗濕摩信奉的是這樣的法則。也就是說,最後誰贏了,毗濕摩就會支持誰。”


    “那毗濕摩就是中立咯……那德羅納呢?他什麽意思啊?”慕雪苦惱地趴在桌子上,問道。


    “王爺和德羅納的長子馬勇關係很好。”迦爾納說,“也就是說,德羅納也會站在我們這邊。”


    “這樣成功的概率還是蠻大的嘛……”慕雪掰手指頭想了想朝中重臣,聲音突然變小,“還有……維杜羅。”


    提到維杜羅,空氣一下子安靜了。迦爾納低垂著眼簾沉默了一會,突然開口問,“你和維杜羅關係還是那麽好?”


    “啊?”慕雪想了想,“嗯。”


    “那……如果俱盧族和般度族的爭端開始了,你會因為維杜羅而幫助般度族嗎?”迦爾納問。


    慕雪愣了一下,隨即笑了。


    她走到青年身邊,把手掌貼到他臉頰邊:“你想什麽呢?我當然是俱盧族的人啦,維杜羅那麽聰明,他早就知道這件事的。”


    正因為維杜羅早就知道他們兩個水火不容注定刀劍相向,還對她真心實意推心置腹,她才這麽珍惜這個朋友。


    “真的?”他輕輕蹭了蹭女人的手,“不會告訴維杜羅?”


    “我以毀滅之神大自在天之名發誓,不會告訴維杜羅。”慕雪正色道。


    “你跟我來。”迦爾納一把握住慕雪的手,把她拉出了門。


    ……


    迦爾納和慕雪來到持國王的寢宮的時候,裏麵正傳來嘈雜的爭論聲,有持國王的聲音,難敵的聲音,還有其他人。


    迦爾納看向了一旁守著的侍衛,侍衛並未阻攔他。他便拉著慕雪走了進去。


    “父親,老百姓都在胡言亂語,他們甚至對毗濕摩和你老人家這樣應當尊敬的人都不尊敬了!”難敵努力地想要說服持國王。


    “兒子,你不要再說了。正法是不會變的,堅戰是不會失德的。人民擁護他愛戴他,我們反對他們是沒有可能成功的!”持國王被兒子說得頭都疼,忍不住按住了太陽穴。


    “堅戰要是真的做了國王,我們就完了!”難敵不死心,“你因為眼瞎才由你的弟弟繼承王位,如果堅戰繼承王位,我們會落到什麽境地,我們的子孫還有什麽前途?”


    “人民崇拜偶像似的崇拜般度族。我們反對他們是不公正的,那時候老百姓會叛變,會殺掉我們,放逐我們,我們所得到的隻會是極大的屈辱。”持國王不為所動。


    迦爾納輕咳了一聲彰顯了一下存在感。


    “迦爾納!”難敵一看到他就仿佛看到了救星,“你快幫我勸勸我父親!”


    “國王。我認為你的恐懼是毫無根據的。”迦爾納冷聲說,“毗濕摩至少會保持中立,馬嘶是忠於殿下的,這就說明他的父親德羅納也會站在我們這邊。維杜羅不能公開反對我們,因為他沒有力量。”


    “那我們應該怎樣做呢?”難敵問。


    “先把般度五子和王後貢蒂送出象城。”迦爾納說,“然後把他們的勢力都籠絡到我們這邊來。”


    難敵看到迦爾納身旁站著的慕雪,皺了皺眉:“可是……維杜羅還在象城中,萬一他發現我們的目的……”


    “……我來盯著他。”慕雪咬了咬牙,“你要做的就是拉攏人心,還有,做好持國王的工作。”


    ……


    ……


    過了一些時候,一些政客受到拉攏加入了難敵的小團體,每天變著法的用同樣的話來勸告持國王。


    他們對持國王說:“國王呀,你應該提防般度五子,因為他們的受人愛戴就是對你的威脅,他們實在太強盛了。”


    難敵在網羅黨羽方麵也已獲得成功。他用金錢名位收買了王室隨從,也已經把大臣們爭取過來。接下來他們要做的就是把般度族送到多象城去,到那時候整個國家都是俱盧族的。


    到那時候甚至讓他們迴來也不要緊了。


    難敵是這麽和持國王說的。


    持國王心動了。


    然而這怎麽可能呢?難敵怎麽可能有這麽好心。他當然是要般度五子死在多象城。


    難敵把心腹的幾個人都叫到自己的寢宮來:“你們有什麽辦法能夠殺掉般度五子嗎?”


    “暗殺?”


    “什麽樣的殺手能殺掉般度五子?”慕雪嘴角抽了抽。


    “……我去?”迦爾納有點猶豫。


    “多象城有河嗎。”慕雪第一時間想到了把他們淹死。


    “很遺憾,沒有。”


    “那就把他們燒死吧。”一個門客想到了好主意,“我們給他們建造一座迎風就著的行宮!”


    “這個主意不錯。”


    “可問題是我們怎麽造出這麽一座房子呢。


    “用容易著火的材料嘛。像黃麻,蟲膠,黃油,油脂這些。”


    “好,我們就給他們建造這樣一座行宮!”難敵拍板定論,“蓮珈!材料的購買交給你,布羅丹,你現在就出發去多象城!”


    慕雪和這些王族貴胄不同,她平時在街上瞎買亂逛,維杜羅也不管她,要是換了迦爾納或者難敵去,估計象城的街道就要堵的水泄不通了。


    “明白。”慕雪從善如流,“您開個單子給我吧。”


    “為了防止被別人認出,蒙麵去。”難敵囑咐慕雪,又看向了布羅丹,“抓緊時間!一定要在兩個月內完工。”


    慕雪點了點頭,隨後又疑惑地皺起了眉毛。


    為什麽非要趕在兩個月內?早死一天和晚死一天差別很大嗎?


    “是般遮羅國那個公主。”迦爾納看出了她心中所想,淡淡地說,“王爺不想讓般度五子娶到她。”


    “那他要自己娶?”慕雪問,“他不是結過婚了嗎?再娶一個?”


    迦爾納搖了搖頭,表示他也不知道。


    這件事情就這樣蓋棺定論了,難敵將會在多象城為般度族的五位王子修建一座完全由可燃物組成的美麗的行宮。在行宮落成前還為他們在城裏居住安排了各種設備。


    等到般度族住進這座蠟宮後,他們就可以一把火點燃宮殿,所有的一切都會灰飛煙滅。


    般度族受到的無微不至的關懷和熱烈的款待可以消除一切猜疑,人們會認為那是純粹的偶然事故,無論如何也不會去責備俱盧族。


    “迦爾納,你留下來。”在眾人紛紛準備離開的時候,難敵卻突然叫住了迦爾納,“我有事情和你說。”


    “你去吧,正好我還要去外麵的作坊看看。”慕雪笑了笑,轉身一蹦一跳地走出了門,追上了布羅丹的腳步,隻留下了一個纖細綽約的背影。


    迦爾納看著那個背影消失不見,才收迴目光:“王爺,怎麽了嗎?”


    “你很喜歡她?”難敵這個問題問得莫名其妙。


    “嗯。”迦爾納承認了。


    “你對我忠誠嗎?”難敵又問。


    “我是絕對忠於您的,甚至甘願為此違背正法。”迦爾納說。


    “那我和她,你選誰?”難敵一字一頓地問。


    空氣突然凝固了,可怕的寂靜彌漫在兩個人周圍。過了許久,難敵出聲打破了沉默,他拍拍迦爾納的肩膀:“開個玩笑,我隻是關心一下下屬的情感問題。”


    “這不像是您會關心的事。”迦爾納稍微放鬆了些。


    “被看出來了嗎?”難敵尷尬地笑笑,“其實我確實是有一件事想要請你幫忙的。”


    “您說。”


    “娶了黑公主。”難敵說。


    “什……”迦爾納驚愕地抬起頭,正好對上難敵如同毒蛇一般的雙眼。


    “木柱王一直希望女兒能嫁給一個蓋世英雄,所以選婿大典上的考題一定會很難,以我的身手要通過是不可能的。”難敵一邊說著,一邊走到了窗邊,“般度五子馬上就要死了,我們要想成大事又必須得到般遮羅國的支持。”


    “我拒絕。”迦爾納麵色不善。


    “我知道你對蓮珈情有獨鍾,”難敵一點也不生氣,“你娶了黑公主之後可以再娶她嘛,有了木柱王的支持,我才能徹底扳倒般度族。”


    ……


    ……


    夜色如濃稠的墨硯,深沉得化不開,彎鉤似的新月斜斜地釘在天際,寂靜的夜晚隻有蟲鳴聲伴著智者,偶爾有微風吹過,稍微喚醒他深沉的意誌。


    維杜羅都不記得自己批了多少的公文了。慕雪今天不知所蹤,毗濕摩又沒那個心情,王子們都出去遊玩,所有的公文都堆到他一個人腦袋上。


    “啊……”維杜羅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窗戶對麵的花園裏突然閃過一道白色的身影。


    在這個王宮裏喜歡穿白色的就隻有慕雪。


    維杜羅想要叫住她,可是一眨眼的時間人就不見了。


    “?”維杜羅不小心踩到了一攤黑色的液體,好像是從女人的裙擺上滴下的,維杜羅忍不住蹲下來嗅了嗅氣味,“這是……火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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