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她貼在牆邊,再次探出腦袋看去,輕聲開口:「請問這是哪兒?」


    一頭銀髮的青年已轉過了身去,他打開水龍頭,在汩汩聲中說:「這是日本國兵庫縣丹波神山市丸山地區,我是這裏的農家。」


    「神山市,原來是這樣……」米倉枝夏拖長聲音,像是很清楚這片地方。可實際上,除了冬木、神戶和姬路,她對兵庫幾乎一無所知。


    隻是……這個人竟從國家開始說起,認真得過分。要是換個場合、換種心情,她肯定能夠暢快地笑出來。


    「做好了。」青年重新迴過身來,將一杯水和勺子放在碗邊的墊子上:「不清楚你多久沒進食,從流食開始入口比較好。」


    「啊……是給我的嗎?」米倉枝夏抿了抿唇。


    不能無緣無故接受他人的好意,但看著桌上的食物,她卻不自覺地咽了口口水,非常不像樣的。


    她實在太餓了,若是胃裏的細菌能消化掉一切物質,她甚至能一口吞下整個碗。


    「是啊。」青年說道:「你倒在山上的時候一直喊餓。」


    雖然她很餓,也沒有一直吧……有嗎?


    「那,就不客氣了。」米倉枝夏邁出一步,和小浣熊似的踮著腳飛快地溜進廚房,坐在了已拉開的椅子上。


    她低垂著腦袋,想讓落在前額的頭髮多少遮蔽自己狼狽的樣子。要拿起勺子,看到手指上沾著的黑泥,又頓住了動作。


    飯前要洗手。


    但都到了要吞碗的緊急關頭,還管那些做什麽。


    米倉枝夏舀了一勺帶湯的軟飯,放到嘴邊吹了吹,咬住了勺子。類似的金屬質感再次喚醒了她片段式的記憶。


    「以為得讓人抬你出門,長了腳就好好走路。」


    去相親那日的早晨,她在餐桌旁意外遇到父親。當時她正在喝湯,父親走進來,贈予了她充滿諷刺的話語。


    他不忘說道:「今天見到跡部家繼承人,要是你敢做出什麽失禮的事,就再也不要進這個家門!」


    所以我逃走了,再也不會迴去。


    熱乎乎的湯水在口腔裏打轉,大顆大顆的眼淚滾了下來。


    北信介正準備先離開廚房,看到她哭成這樣,脫口問道:「是傷到了哪裏?山上有不少需要注意的野生植物。」


    米倉枝夏一時要笑出來,但連陌生人都知道關心她是否受傷,最親近的人卻毫不在意對她造成的傷害,眼淚更是不受克製啪嗒啪嗒往下掉。


    「我……我沒事……」她抽抽嗒嗒地說,可是卻越哭越大聲。她放下勺子,抬手擋住了臉,肩膀顫抖,想著自己一定哭得很難看。「可以……別看著我嗎……」她邊哭還邊說,「請你……轉過頭去……」


    北信介默默地走到一邊,拿起抽紙放到桌上。他注意到她還光著腳,應該是沒注意到放在房間裏的拖鞋。


    身後的門被拉上了,細節溫柔,讓米倉枝夏的胸口一陣抽痛。


    她哭了好久,哭著哭著又吃了起來。


    一隻手拿著紙巾擦掉眼淚,另一隻手將湯泡飯塞進肚子裏,她想自己定是將這一年的眼淚都流光了。


    ……


    北信介站定在走廊上,手指按在門邊。指尖上的繭經年已磨成厚厚一層,比鋼琴演奏家的指腹還要有韌性。


    一門之隔的哭聲渲染了這個夜晚,關在封閉的空間內更顯孤獨。


    但他沒有停留太久。到聽見勺子與碗碰撞的細碎聲音時,北信介就邁出了腳步。


    是的,首先要吃飽。隻有填飽肚子,才能擁有力量。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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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米倉枝夏走出了廚房。


    她對著擺放在廚房裏的小小鏡子整理過了,臉說不上不忍直視,也算是慘不忍睹。


    沾著的泥土因眼淚洗刷流了下來,眼淚模糊了五官,簡直就像是紅鼻子馴鹿。


    衣服就沒辦法了,厚重的白裙上的黃泥幹透,她往山上爬的時候就該想到會遇到這種事。


    客廳門是開的,白髮的青年坐在桌前,手支著腦袋,在翻書。


    米倉枝夏深吸了口氣,走了進去,隔著些距離,正坐下身。


    「那個。」青年扭頭看來,米倉枝夏雙手從腿滑至地麵,手掌貼地,壓低上身,做出了完美的真禮:「非常感謝您今次的幫助。」


    北信介見狀,也立刻跪坐,以相同的禮節還去,邊說道:「不是什麽了不起的事,您沒事就好。」


    青年的聲音沒有波瀾,兩人一時都沒抬頭,似是在琢磨時間夠不夠久,又極為有默契地在同一時刻坐正了身體。


    米倉枝夏先開口:「你是一個人住在這裏嗎?」


    「是的。先前和奶奶一起,她為療養身體迴了冬木。」


    「啊,我也是冬木來的。」米倉枝夏瞪大了眼睛:「怪不得覺得你的口音熟悉。」


    她低垂視線,想著要怎麽說出接下來的話。夜已經很深了,她如今無處可去——


    「已經很晚了,」北信介先站起了身:「這裏有空置的客房。」


    他會讀心?米倉枝夏抬起頭來,眼睛亮晶晶的,堪比秋冬季節的天狼星。


    「我叫枝夏。」她省略了不喜的姓氏:「你呢?」


    「北信介。」


    「信介。」


    不假思索地喚人名字,北信介也並不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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