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翎離婚失敗了,這是第三次。


    她不知道剛才還在民政局門口向她下跪的丈夫去了哪裏,或許像上一次撕掉離婚協議書時那樣,去了一個喝酒的地方,然後迴家,難得溫柔地擁抱她,渾身的酒氣讓她作嘔。


    第二天一早,便又離開出了差,整整三個月不聞不問,迴來的第一件事是指責她沒照顧好公公婆婆。


    明明這次,他好不容易鬆口要一起去辦理離婚手續,大方慷慨地將房子車子都分給她,就好像那輛車不是用她的嫁妝買的,而是他溫柔體貼的相贈。


    她拒絕了,她隻想離婚,也是剛剛才明白,他這般慷慨,因為從一開始就沒想離。


    一到民政局門口,他便又像之前一樣突然下了跪,眾目睽睽之下求她不要生氣,希望那個溫柔體貼的妻子迴來。


    他說,沒有什麽過不去的坎,隻要迴家向他的父母道歉,老兩口一定會原諒她,為什麽非要鬧到離婚的地步?


    周圍的人聽了他的話,開始附和,感慨現在的年輕人不重感情。


    好心的阿姨和傍晚鍛煉的伯伯將丈夫拉起,又勸她說有這麽好的老公,怎麽可以因為一些婆媳矛盾就要鬧離婚。


    段翎沒有說話,她沒必要向外人解釋什麽,因為無論怎麽說,丈夫都會利用外人的同情心壓迫她。


    她態度強硬,周圍人卻在好言相勸阻攔,見她不動搖,有的阿姨還揚言想把自己的女兒介紹給這麽溫柔體貼的丈夫,以此來刺激她。


    然而丈夫卻是溫柔地笑笑,說:“不,阿姨,我愛她,我不想和她離婚。”


    他們結婚三年,他從未講給她聽,可他喜歡講給外人聽。


    這麽糾纏了一番,民政局下了班。


    丈夫讓她去向公婆道歉,便開著車,揚長而去。


    前兩天,婆婆在丈夫迴來的那天晚飯裏故意熬了一鍋放了白酒去腥的雞湯,說是特意為兒媳做的,可她酒精過敏,家裏人都知道。


    她沒喝,婆婆便摔了碗,滾燙的湯汁灑在段翎的腳上,沒人在乎她腳上的水泡,婆婆哭著哀嚎,說自己熬湯熬了兩天三夜,丈夫怒目,質問她過敏會死人嗎?


    為什麽這麽沒禮貌,一點都不尊重他的家人,曾經溫柔的妻子去哪兒了?


    坐在一輛不知道通往哪裏的公交車上,她看了眼一旁的便利店,下了車買了瓶水,從包裏拿出舍曲林,剛打開包裝便發現有些不對,藥片形狀明顯和之前吃的不一樣。


    她衝向一家藥房,醫師告訴她,她手中的藥,很可能是葉酸。


    藥房的醫師給她倒了一杯溫水,外邊已經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段翎知道,這是婆婆故意換了她的藥。


    難怪她這幾天會情緒失控,難怪她明明吃了藥,卻不受控製的狂躁,讓剛才的圍觀群眾看到了一個情緒失控、無理取鬧、大喊大叫的潑婦,和一個深情挽留的好男人。


    她看著手腕上的舊傷,起身準備走出藥房。


    伺機已久的男人在玻璃門旁露出扭曲的笑容。


    藥師見門外雨勢很大,從門口的公共傘架上拿了一把傘想追上她,卻不見雨幕中的身影。


    這麽大的雨,一個抑鬱症患者……可怕的念頭湧上心頭,藥師拿著傘,讓同事頂班,迅速追了上去,可沒走兩步,卻被生鏽墜落的廣告牌砸到頭部,傘骨斷裂,刺入血肉。


    蕭京看著自己的傑作,目光落在雨中行走的女人身上。


    他要讓她死得不幹淨,未婚的黎簌染可以造謠騙彩禮,已婚的段翎,就安排她出軌騙財產吧。


    段翎走在雨中,迴想起剛結婚那一年,他們戀愛五年,不小心懷了孕,他用最真摯的情感打開了這場婚姻,讓她以為那些溫柔都是她的全部。


    可她生完孩子大出血,父親跪在產房門口祈求她平安,公婆帶著丈夫去看孩子,討論盡快生二胎的事。


    女兒快一歲的時候,段翎住院的母親進了icu,婆婆再三保證會照顧好孩子,讓她去醫院陪護母親,結果母親搶救無效死亡的第二天,年僅一歲的女兒被婆婆嘴對嘴喂飯,感染了急性胃炎。


    挺了一周,也失去了聲息。


    當時的自己給母親和孩子料理完後事,迴了娘家,丈夫出差三個月不聞不問,她要離婚的時候,又跑到娘家小區下跪,說是老人意識到了錯誤,求她迴去。


    他跪了三天,鄰居勸她迴去看看,父親讓她迴去擬離婚協議,她迴去了,但婚沒離成。


    全小區的人聽了公婆的一麵之詞,認為是她這個當媽的沒看好孩子,孩子死了,又怨公婆。


    每每這時,丈夫都會一臉悲痛地跟鄰居說:“不怪翎翎,她也是第一次當媽,孩子沒了,她比誰都難過,我們都依著她,總有一天會好的。”


    周圍人都用異樣的眼光看著她,無論她怎麽解釋,都覺得是她太過悲痛,精神出了問題,有人開始疏遠她,開始背地裏說她。


    她瘋了,她要離婚,可她被逼出了病,很快就會被丈夫拿捏情緒,成為別人眼中的潑婦。


    婚離不成,她開始上班,自己看病、吃藥,婆婆嫌她不務正業,既然這麽在意死去的丫頭,為什麽不生個大胖小子。


    她不理會,丈夫嗬斥她不尊重長輩,他說,家人是他的底線。


    可他的家人不包括她,也不包括死去的女兒。


    段翎停下了腳步,她該選擇怎麽結束這荒唐的一生呢?


    丈夫不願意和她離婚,無非就是喜歡立深情人設,無非就是覺得再馴化一個妻子,成本太高。


    昏黃的路燈下,雨越來越大,看不清景象,她渾身濕透,風吹的身體涼透,摸索著找到一處橋邊。


    借著微弱的光亮,她能感覺到水比平常要高一些,如果跳下去的話……


    蕭京穿著深黑色的雨衣,站在大橋的對麵,看著準備跳下橋的女人,已經開始盤算該如何編造新聞,她的丈夫是他忠實的讀者,一定會很開心吧。


    幽深的瞳孔滿溢著興奮,卻在看到一柄黑傘後瞬間跌落穀底……陰魂不散的家夥。


    “女士,我想迴家,可以送我一程嗎?”玉漓拉住她的手,將她從橋邊拉迴,一雙青綠色的瞳孔帶著儒雅與溫潤,雨傘向前傾斜,為她遮住了涼雨。


    “我……”段翎有些意外,一個大男人要她送嗎?


    “我還有事。”她拒絕,轉身要走。


    “我有一個妹妹。”他拉住她的手,將傘向前伸,為她擋了雨,卻讓他的肩膀濕了一大片。


    “她死了,所有人都在造謠,說她殺了人,說她騙了錢,可她死了,沒有人為她辯駁。”


    “如果你跳下去了,那他們想說什麽,就是什麽了,你的父親會像我一樣,明明想為親人辯駁,卻要被上千條上萬條私信辱罵。”


    “你活著,才能離婚,你活著,才能讓他們的汙言穢語無處可去。”


    玉漓這麽說著,眼神看向不斷靠近的黑色身影。


    “宿主,目標正在靠近,注意安全。”


    玉漓抬眸,將段翎護在身後,這個世界有偽神的天道製衡,他不能和蕭京硬碰硬。


    “別來無恙,見習神,為什麽來我的世界撒野?”


    男人的聲音透著濃濃的敵意,眼睛盯著自己的對手,活動著手指,想要給他點顏色看看。


    “這不是你的地盤,鳩占鵲巢的家夥。”玉漓從懷裏拿出一個小玻璃瓶,聲音凜冽:


    “看看這是什麽,你讓人去拿的東西,你說自己是這裏的神明,為什麽連個玻璃瓶都不敢拿?”


    他觀察著蕭京的表情,想從中看出些許破綻,偽神害怕神隕海水,因為會被它灼傷。


    氣氛陷入了沉默,唯有雨水啪嗒落在地麵的聲音,蕭京麵色微動,卻嚴肅冷峻,隻是還未動手。


    段翎不清楚現在是什麽情況,她就是想跳個河,這兩個男人擱這裏莫名其妙的不知道在說什麽,想離開,卻被人拉著手,不好掙脫。


    玉漓見他遲遲不動手,知道這真的是神隕海水,便將瓶子拋到空中,動用靈力操控水凝成利刃,朝著蕭京襲去。


    男人以為他肯定不敢用這瓶海水,因為一滴神隕海水,不僅能讓他的神力倒退上萬年,還有可能將這座大橋腐蝕掉。


    再加上現在是雨天,他根本無法分辨哪些水刃來自於瓶中。


    看著蕭京一臉驚恐地躲避水滴和水刃的樣子,玉漓勾勾唇,隨後牽著段翎迅速離開。


    真正的神隕海水,已經被他的小胖鳥送到師妹黎簌染手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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