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花妖看到他,應該是出於懼怕,沒有吭聲,身子怯生生的朝著本命桃樹挪了挪。


    和桃樹挨的極近,仿佛緊緊挨著孕育他的樹木,就可以保護自己。


    陶灼見狀扯了扯唇,沒說什麽,他多半能猜出發生了什麽。


    山裏的妖怪都欺軟怕硬,受了大妖的欺負後不敢反抗,轉頭就會去找比自己低級的妖怪。


    桃花妖低級又沒有傷害力,原型隻是一片小花瓣,再好欺負不過了。


    思及,他靠近桃樹邊站立,高挑的身影因為過分纖瘦略顯單薄,背著光的麵容看不真切。


    小桃花妖抬眼看他,卻見麵前美的慘絕人寰,天仙般的人物冷漠對自己開口。


    “起開,迴樹上去。”


    聲音低沉散漠,沒有一點溫度可言。


    莫名,小桃花妖覺得這隻妖,比那幾個欺負他的妖怪還要嚇人。


    少年癟了唇瓣,昳麗漂亮的桃花眼裏流露出水光,淚意朦朧起伏,將那雙瀲灩的眸子襯得單純又美麗。


    小桃花妖很委屈,但是挨過打後,他已經沒有勇氣反抗別人。


    少年抽泣著變成一片小花瓣,飛到了原本待著的枝頭。


    陶灼望著他,瞧著那抹粉色身影搖了搖頭。


    花瓣粉粉的,太嫩了…


    落到那幾個大妖手裏,怎麽都不會好過。


    日子過了幾天,小桃花妖在枝頭待的安靜,山裏的妖幾乎都忘了他的存在。


    陶灼也是,都快忘了小桃花妖的存在。


    再次相見,是一個深夜。


    那些大妖刁難他到很晚,陶灼拖著殘倦的身子迴來,路過小溪時,他看到一個鬼鬼祟祟的模糊身影。


    即便是托生成妖,但那份敏銳還是在的。


    陶灼無意好奇其他東西,正準備繞過小溪離開,忽而腳步像是被磁石吸住,頓在原地。


    原因無他,小溪邊那抹同類氣息實在熟悉。


    陶灼意識到什麽,無聲走近那道身影,借著月光,終於看清了人。


    那是一個稚嫩少年的身形,他趴在溪水邊的地上,匍匐彎著腰,臉頰埋在水麵上,正小心翼翼的喝著水。


    白光照在他瘦弱的身體上,僅僅隻有一小團,再加上他喝水的幅度小,在黑夜裏的動靜可謂不計。


    陶灼慢慢笑了,看著那抹眼熟的紅衣,他眼底情緒變換,在少年身邊蹲下身子。


    “不是說,讓你迴樹上嗎?”


    少年聞言嗆了嗆,陶灼忽然出現,嚇了他一跳。


    他咳嗽了幾聲後,不自覺拉開自己和男人的距離,抬起怯怯的小臉看他:


    “我…我會迴樹上的,你不要打我。”


    陶灼第一次聽到這隻小桃花妖的聲音,清澈柔軟,隻是聽起來慘兮兮的。


    帶著些許不知名的懼意在裏麵。


    聞言,陶灼手掌垂下,指尖在波瀾的水麵上隨意撥弄了幾下,“我自己都顧不好,不會打你的。”


    小桃花妖聽到這話鬆了口氣,他讓出一點身子,眼神裏是不諳世事的單純:“你也是來喝水的嗎?”


    “我已經喝完了,你來這裏吧,這邊的土地硬一點,喝水的時候不容易弄髒衣服。”


    陶灼明白什麽,垂眸看了眼少年身下,發現他的腳邊沾滿了泥土,褲腳也是濕的。


    很像是不小心在水裏跌了一跤。


    陶灼不喝水,他平視著小桃花妖,詢問:“你經常在這裏喝水嗎?”


    應該是感覺到陶灼沒有惡意,小桃花妖點了點頭。


    “餓了就會來這裏喝水…”


    陶灼不再說話,視線掃在小桃花妖身上打量,幾天不見,這隻小桃花妖瘦了許多。


    單看臉不明顯,但是目光移到他的手腕上,就會發現,小花妖已經快瘦成皮包骨了。


    陶灼後知後覺考慮到,他隻顧讓小桃花妖躲開那幾隻大妖不受欺負。


    卻忘了,小桃花妖剛剛化形,什麽都不懂,根本不會修煉,整日待在樹上,也找不到什麽能吃的東西。


    好好修煉的妖是可以用妖力抵抗饑餓的,但是壞就壞在,這隻小桃花妖根本不會修煉。


    “你…不喝水嗎?”


    少年發覺出端倪,遲疑的問他。


    “不喝。”


    陶灼冷漠平穩心情,手掌凝聚出紅色妖力,順著少年的頭頂緩緩輸送到他的體內。


    小桃花妖感覺體內暖暖的,很舒服,他眨了眨眼睛,本能驅使他靠近了陶灼一些。


    紅色的妖力輸了一陣又一陣,像是水入海綿,沒有止盡。


    陶灼不是吝嗇的人,一直輸送到自己身體受不了,才停下來。


    他懨懨道:“你迴樹上吧,以後不要讓別的妖看到你從樹上下來,我會及時給你輸送妖力的。”


    被那幾隻大妖盯上,會有麻煩。


    本以為這次少年也會聽話,迴到桃樹的枝頭,但出乎預料的時,小桃花妖沒有動。


    他伸出手,愣愣攥住了陶灼的衣袖,澄明的桃花眼望著他,帶著雛鳥似的濡慕和依賴。


    雖然腦袋裏的認知空白,但化形這些天,他遭受的全是惡意,猛然間遇到一絲善意,就會控製不住想抓住。


    或許是兩人血液裏流淌著同源的血,陶灼看他比別的妖順眼些,他饒有耐心哄道:“乖,迴樹上。”


    話一出口,陶灼看見小桃花妖的眼睛紅了,他執拗的攥住他的衣角,唇瓣張張合合。


    像是要說什麽。


    黑夜裏,其他的妖都休息了,沒有人注意到他們,陶灼耐心的多分給了少年一些時間。


    他循循善誘,諄諄教導:“山裏的妖都不是好妖,以後你要學會保護自己,不要相信其他的妖。”


    “也不要再來小溪喝水,有時間我會幫你找些吃的。”


    他說了很多,雖然不知道小桃花妖能聽懂多少,但還是一股腦的說了出來。


    少年聽的懵懂,小腦袋搗蒜般的點了又點。


    等陶灼說倦了,他才張開了唇。


    很輕、很小的音色,隻有簡單的一句話。


    “娘,是你嗎?”


    陶灼精美的臉有些石化,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眼底漠然:“你說什麽?”


    小桃花妖看出他有些不開心,但不知道為什麽,隻能再次試探開口:“那你是爹爹…”


    陶灼:“……”


    他麵無表情:“誰教你叫這個的?”總不會是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這個傻子妖被別的妖騙去欺負了吧?


    小桃花妖支支吾吾,陶灼好一會才聽懂他的意思。


    他掛在枝頭的時候,見過那些小妖怪,都是對著對自己好的妖叫爹娘。


    纖瘦漂亮的喊娘,稍微粗壯些的喊爹。


    難道,他喊的不對嗎?


    活了許久喜當爹娘的陶灼:“…不對。”


    “哦。”小桃花妖有些失落,他抱著最後一絲希望開口:“那姐姐…”


    陶灼:“…閉嘴。”


    小桃花妖閉嘴了,眼眶紅紅的看著他,比被那些壞妖怪欺負了還難受。


    良久,他嗚咽出聲,“你不是我的爹娘,也不是我的姐姐,那我們是不是什麽關係都沒有?”


    陶灼有些頭疼,同一棵樹化形的,怎麽可能一點關係都沒有。


    他幽邃的看著小桃花妖,薄唇開闔:“你知不知道還有一種稱唿,叫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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